吳曦目送楊震仲出了大堂,呆呆地發了一陣愣,忽地站起身來,踱到吳端身邊,道:“先生受驚了。來,咱們借一步說話。”吳端驚魂方定,聽得此言,知道事情已有轉機,忙揩了額頭汗水,陪笑道:“小人敢不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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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見、李圭、董鎮三人擁了楊震仲到了一間偏房,排開宴席,令士卒搬上美酒佳肴。三人各執酒杯,極力相勸,只字不提方才之事。楊震仲憋了一肚子火氣無處宣泄,見三人相勸甚勤,也便只顧著仰頭狂飲。連干了一二十碗酒,楊震仲臉泛紅光,起身道:“打住,打住,我得去看看吳兄弟到底怎生處置那三個狗賊。”李圭哪肯放他離開,扯了楊震仲衣袖,勸道:“吳大人和您是過命的交情,難道您還信他不過?再飲幾杯再去不遲。”楊震仲聽他說的有理,便點了點頭,復坐下身來。李圭等三人連連勸酒,一番車輪戰下來。不覺間楊震仲已頹然醉倒。
待到宿醉醒來,睜眼一看,卻是身處羅帳之中。窗外紅日高照,已是次日上午。楊震仲心下懊惱,忙著衣起身,趕往大堂去見吳曦。誰知到了堂前,階下的護衛卻說吳曦護送金使出城去了,尚未歸來。楊震仲聞言,胸中既驚且怒,當下也顧不上腹中饑渴,拔步便沖出了府門。行不數步,見有一名宋兵打馬而過,也不問情由,迎面攔住,一把將那宋兵拽下了馬來,自家一躍而上。那宋兵給摔的昏天黑地,躺在地上不住呼痛,楊震仲卻理也不理,雙腿一夾馬腹,往成都北門便奔。
方至北門,迎面正碰上吳曦騎了一匹黃膘馬,引著數十從騎自外而入。楊震仲直沖到吳曦馬前,著力一勒韁繩,胯下馬吃力不住,長嘶一聲,人立起來。吳曦忙攏住馬頭,訝然道:“楊大哥,你這般火急地要干什么去?”楊震仲也不回答,劈頭便問道:“吳兄弟,那三名金狗呢?你干么放走了?”吳曦雖和楊震仲是結義兄弟,但現在畢竟已經成了楊震仲的上司,上下有別。楊震仲見了他不行上下級之禮倒也罷了,但當著眾多手下的面便這般厲言相向,卻教吳曦心中著實不快。吳曦勉強壓下心頭火氣,淡淡道:“你是說那幾名金使啊,我放走了,那又怎樣?”
楊震仲心下著急,怒沖沖地道:“吳兄弟,你怎地這般糊涂?先前朝中便有流言,說你不可復用。你如借此機會,殺了這三名金賊,那么流言自然便不攻自破。沒想到我費盡心力地押他們過來,你卻放了他們!他們走了多久了?我現在就趕上去,捉他們回來。”
吳曦未想到楊震仲親自押解吳端等三人至成都竟然還有這般深意,胸中不由生出了一陣感激,對他的責罵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了。看看楊震仲勒馬便要出城,忙伸手挽住韁繩,道:“大哥,這里不是說話之處,咱們先回府去,小弟再給你詳細解說。”楊震仲雙眼一瞪,道:“那怎么成?這么一來一往,耽擱久了,金狗子還不早去得遠了?我先去追他們,回來再說。”吳曦見他執意要追,毫不聽自己解釋,心中不覺又是一陣光火。便松開了韁繩,緩緩道:“大哥,本制置使放那三名金使返回,是依了大宋禮法。兩國交兵尚且不斬來使,現宋金并未動兵,若依你之言,追上去將這三名金使殺了,豈不亂了大宋法紀?”
楊震仲心中一凜,大張了雙眼,仿佛不認識一般地瞧著吳曦,道:“你說什么?”吳曦側過了頭,冷冷地道:“我說:本制置使放那三名金使回金,乃是依了大宋法紀。”楊震仲胸中又酸又熱,又感凄涼,暗道:“你現在已經成了四川制置使,已經成了俺的頂頭上司,已經不再是我那二弟了!”低了頭雙拳一報,澀然道:“是,是末將過于魯莽了。”吳曦看楊震仲神色黯然,心中不由閃過了一陣愧疚。擺手將隨行眾兵趕開,對楊震仲道:“大哥,咱們出去隨便走走吧,小弟有些話要對你說。”言畢當先縱馬出城。楊震仲也不開口,默默地隨著吳曦出了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