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畢再遇還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如今他已經長成了一個雄姿英發的英武青年,身形面貌都大非昔比,妙玉自然瞠目不識。呆了一呆,問道:“請問閣下是……?”畢再遇面帶喜色,急切地道:“我是再遇啊!以前在桃花庵時,我們和妙香姐姐經常一起玩耍的,你難道忘了?”
妙玉〝啊喲〞一聲,少時的記憶霎時涌上了心頭,嘴角亦不覺浮出了一絲笑意,道:“原來是再遇弟弟!”但這笑意一閃即過,隨即便變成了一臉驚駭。妙玉縮著身子退后幾步,忽然俯身跪倒在畢再遇面前,語無倫次地道:“我知道……我知道是因為老爺他治家不嚴,使得令堂含恨而終。不過這絕對不是老爺的本意,他只是想要我和妙香,決計無意加害令堂。現下他已經落到了這步田地,連親生兒子都棄他于不顧,已經遭了報應!而且他還臥病在床,甚是可憐!求求您大發慈悲,留他一條活路吧!”
畢再遇面色一變,連退數步,愕然道:“你這是做什么?誰說我要來加害于他了?”妙玉眼中含淚,面上卻帶了一絲喜色,連聲道:“真的么?那就太好了!太好了!”正在此時,又一名婦人自正中的草廬中走出,雖然也是粗服蓬頭,但眉梢發際,仍可見昔時顏色。畢再遇喃喃道:“妙香姐姐。”那婦人口中道:“湯藥還沒熬好么?”話音未落,便瞥見了辛畢二人及那兩個公差,轉頭又見妙玉跪在地上,立時面色大變,后退一步,顫聲道:“你們是什么人?來做什么?”辛棄疾微一頷首,道:“晦庵公可在?辛棄疾前來求見。”那婦人不答,俯身扶起了妙玉,滿懷敵意的向眾人掃了一眼,轉身入內去了。
過不多時,房內一個蒼老的聲音道:“是稼軒公到了么?快請進來!畢大夫來了沒有?罪人朱熹有病在身,起不得床,還請恕罪,還請恕罪!”
得知畢再遇不是來尋朱熹晦氣,妙玉方始安心,輕聲道:“這邊請。”辛棄疾和畢再遇隨著妙玉進了草廬,又轉到里間。房內黑沉沉地,,想是因為朱熹病中著不得風,四壁都用泥巴糊得嚴嚴實實,一絲陽光也無。四周也無座椅,只在地上鋪了幾張手編的草席,充做座凳。墻邊的一張大床,可說是房中唯一的家具。昔日名滿京華的一代大儒朱晦庵,此刻就躺在床上呻吟不休。
妙玉走到床前,柔聲道:“老爺,該喝藥了。”朱熹咳嗽幾聲,喘息著道:“稼軒公呢?我有幾句話要和他說。”辛棄疾上前兩步,幫著妙玉扶朱熹坐了,道:“晦庵公,您雖已被免官,但朝廷并未下旨查抄貴府家產,您何以落到如此地步?”朱熹苦笑道:“朱某身敗名裂,灰頭土臉地回鄉,本地官員豈有不迎合上意,痛打落水狗之理?”辛棄疾輕輕搖頭,嘆道:“皇上免去您的官職,平心論之,并無有失公允之處。但地方官府乘機落井下石,卻未免過分。”朱熹長嘆一聲,道:“這些時日來,朱某已經想通了。先前我自視甚高,行事未免有失檢點。今日落得如此下場,正是天理循環,此乃報應,報應啊!”嘆息了一番,又道:“稼軒公,近來朱某自感大限已到,只是有一件事始終放心不下,不然即使到了地府,只怕也是難以安眠。”辛棄疾道:“你說的可是有關畢夫人之死的事?畢大夫就在這里,你同他說便是。”朱熹面上閃過一絲喜色,掙扎著道:“畢大夫來了?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