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再遇回過身來,將那書生扶起。那書生謝過畢再遇,忽放聲哭道:“天乎,天乎,我等讀書人苦讀經書,無非是為了日后能報效朝廷,為國出力。卻不料奸相當道,誣我等為不忠。嗚呼,吾輩永無出頭之日矣!”一頭哭,一頭拾了地下書本,一瘸一拐地去了。畢再遇聽那書生罵韓佗胄是〝奸相〞,心中滿不是滋味,立了半晌,正欲返身上樓,卻見劉弢白著臉站在面前。
見劉弢神情異樣,畢再遇心中微覺奇怪,上前道:“劉先生,你怎地也下來了?”劉弢呆呆地道:“方才的事,你都瞧見了?”畢再遇心下不解,隨口道:“瞧見了,只不過幾個閑漢和一個書呆子爭鬧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咱們還是上樓接著飲酒去吧。”劉弢緩緩搖頭,嘆道:“京師重地,天子腳下,這幾個無賴還敢對一個讀書人這般羞辱,試問全天下又當如何?這一下韓丞相可要擔負千古罵名了!”畢再遇聞言一震,正要詢問,劉弢已轉身自行走開。畢再遇忙喚道:“劉先生,您去哪里?”劉弢不答,腳步蹣跚,顧自一個去了。
畢再遇愣愣地立在樓下,尋思道:“韓丞相褒揚岳元帥,貶低秦老賊,行的都是大快人心之舉。但是他為了排除異己,訂立偽學黨籍一事卻是做錯了么?下面的人揣摩上意,乘機詆毀儒生,實非韓丞相的本意,然而歸根到底,此事還是因韓丞相而起。那么韓丞相到底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站了半晌,兀覺胸中陣陣煩亂。嘆了一聲,正欲舉步上樓,羅日愿一搖三晃地跨出門來,睜著一雙醉眼道:“畢兄弟,劉先生呢?哪里去了?說好了不醉不歸,怎么你們一個個地都先開溜了?”畢再遇道:“劉先生因見了方才那事,心情大壞,已先回去了。”羅日愿啐了一口,曬道:“不就是幾個潑皮和一個書呆子爭鬧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讓他一個回去便了,咱們再去接著喝。”畢再遇看他搖搖晃晃,已有了七八分醉意,便開口勸道:“算了,算了,今天也喝的差不多了,咱們改天再來就是。”進店和掌柜的結算了酒錢,扶著羅日愿便走。
街頭微風一吹,羅日愿的酒意也去了三分。兩人回到相府,各自洗漱一番,去了身上酒氣,方來到大堂下,看韓佗胄有沒回府。
二人來到堂下,羅日愿就近扯過一名侍童,低聲問道:“相爺有沒回來?”那侍童笑嘻嘻地道:“羅大夫,又去喝酒了吧?當心老爺回來罵你。”羅日愿伸手在他頭頂上捶了一記,笑罵道:“你小子少跟我胡說八道,快說,相爺有沒回來?”那侍童顯是和羅日愿打趣慣了的,受了責罵也毫不在意,吐了吐舌頭,依舊笑嘻嘻地道:“大夫放心好了,聽說今天劉德秀大人上了一個折子,說是要把那個朱熹的什么語錄盡數燒掉。老爺入宮和皇上商議去了,一時半會回不來的。這不,一個叫吳什么的來求見老爺,都已經在堂上候了半天了。”羅日愿聽得韓佗胄不在,頓時大感安心,便問道:“誰來求見老爺?外官還是京官?”那侍童撓了撓頭皮,道:“好像是外官,叫吳什么來著我卻沒記清楚,不過聽人說好像是已故的西川節度使吳挺吳老將軍的兒子。”
畢再遇聽了這話,不覺胸中一震,忖道:“難道是二哥上京來了?”忙插口道:“人呢?現在何處?”那侍童隨手往堂上一指,道:“這不,就在堂上候著呢。”畢再遇上前數步,往堂上一張,果見一人錦袍寬帶,負著雙手,在堂上踱來踱去,正是自己的結義兄長吳曦。他大喜之下,疾步搶上堂去,,大叫道:“二哥,想煞小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