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離了永康縣境,不幾日便趕到了京城臨安。臨安是大宋的國都,商旅會集,百貨通流,鶯歌燕舞之場隨處可見,管弦絲竹之聲隨處可聞。畢再遇自金國初回,從寒風如刀的塞外草原乍跌入這江南紅粉世界。目之所見,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蘇杭女郎;耳之所聞,是軟綿綿,甜膩膩的蘇杭土話,不免滿心的不自在,皺了眉四下打量,一言不發(fā)。
辛棄疾見狀,淡淡笑道:“再遇,你看這臨安同金中都及蒙古草原相比起來又如何?”畢再遇不加思索地道:“金都雖然也算繁華,但比起臨安來就差得遠了;蒙古草原乃蠻荒之地,那更加不消說。與這兩地比起來,臨安似乎太奢華,太頹唐了一點,全沒有一國之都的莊嚴之像?!毙翖壖颤c點頭,道:“你這話可謂一語中的。大宋文恬武嬉,世風日下,比起漢唐盛世時威震異域的莊嚴肅穆,那可真是天差地遠了!”嘆了一聲,續(xù)道:“宋初民間習武之風尚盛,兵卒也還算精良,與遼國爭奪雁云十六州時還互有勝敗,夷狄也不敢輕易來犯。可后來朝廷重文輕武,以至于文氣日盛,軍紀卻日漸衰敗,戰(zhàn)斗力亦隨之大減,再不復(fù)當年開國之時。其實文章一流,終屬小道,文章寫得再好,能驅(qū)逐強敵么?能興盛我邦么?能濟得萬民么?昔年班超投筆從戎,遂立不世之功業(yè),可班超若生在當世,也只有整日鋪紙研墨,搖頭嘆息了!”一面說,一面不住搖頭。辛棄疾之詞名冠當世,遠播大江南北,廣為傳誦??稍谒闹校娫~一道終歸末技,而他心底真正的〝壯懷激烈,踏破賀蘭山缺〞的遠大抱負卻無從得以施展。
兩人嘆息了一回,看看日已西移,便尋了一間客棧,將行李安頓了下來。各自洗漱一番,換過了干凈衣裳,略略休息一會,便去相府求見韓佗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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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佗胄初登相位,由默默無聞的屯門知事一躍而成為位極人臣的朝中大員,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言談舉止中自然也帶上了幾分威嚴。這些時日,韓府中賓客絡(luò)繹不絕。諸多京官看皇上如此看重韓佗胄,又知他在宮中有韓皇后撐腰,無不加倍的奉承巴結(jié)。就連向來瞧不起韓佗胄的史彌遠也借機送上了數(shù)件珍品古玩,以表親善。每日里頌詞如潮,把個初為一國之相的韓佗胄捧的愈發(fā)飄飄然起來。
辛棄疾和畢再遇來到相府門外,已是日落時分。轉(zhuǎn)目四下望時,卻見門外的石獅子旁一溜排開了十多頂官轎,幾十個轎夫聚在一堆,在那里喝茶聊天,門內(nèi)猶有陣陣管弦絲竹之聲隱隱傳來。辛棄疾知道相府中正在大宴賓客,便回顧畢再遇道:“看來韓丞相府中有客,咱們這時候去求見多有不便,還是改日再來吧?!碑呍儆鳇c頭答應(yīng)了。兩人尚未舉步,一個高大精悍的青年武官自門內(nèi)走出。瞧見辛畢二人氣宇不凡,不似尋常人等,不免便多打量了幾眼。看二人回頭要走,忙開口招呼道:“兩位請且留步。”
兩人回過身來,那武官已快步走近,抱拳道:“不才羅日愿,敢問兩位尊姓大名?可是來見韓丞相的么?”辛棄疾還了一禮,道:“不敢勞問,在下辛棄疾,這位是潭州畢再遇,正是為求見韓丞相而來。不過看府上正在宴會賓朋,不好再行打擾,這才未敢勞煩通報?!绷_日愿聞言大喜,笑道:“原來是辛大人!咱們韓相爺已經(jīng)等候您多日了,您今日既已前來,豈有過門而不入之理?快快請進,快快請進!”畢再遇不知這羅日愿在韓佗胄府中是甚么身份,便望著辛棄疾,等他發(fā)話。辛棄疾卻知道羅日愿是韓佗胄的心腹要人,看他勸的殷勤,推辭不得,遂點頭笑道:“如此便勞煩尊駕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