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T市回來后，也不知道是馮智騫真的很忙，還是故意避而不見，總之連續兩天她都沒有見到他，就連要她陪同參加宴會，也是張倫通知她時間地點，還交給她一盒看似不便宜的禮服。

她不敢將禮服帶回宿舍，只得放在秘書室的更衣間里，待到下班后，才將禮服帶上，到附近的商場換了衣服，匆匆趕至宴會地點——C市最為高檔豪華的酒店。

從出租車里下來，便看到門外等候的張倫，見他一臉焦急的神情，心知自己的遲到為他帶來了麻煩，不由心生愧疚，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也沒想到會這么晚。馮董已經進去了嗎？”

張倫一邊領路，一邊說道：“馮董先進去了。他交代我帶你去酒店客房整理一下。”

馮智騫有時真的很細心，此刻她雖然穿著價格不菲的禮服，但全身上下無一件飾品，鞋子與禮服極為不搭。因為趕時間，頭發也沒好好弄，現在更是被風吹得亂糟糟的，這樣進宴會場的話，估計會把他的臉給丟光吧。

她飛快地換上馮智騫命人準備的細高跟鞋，戴上那些閃耀光亮的項鏈耳環，把頭發整理了一番，便匆匆走進宴會場。

她從來沒有參加過上流社會的宴會，此時站在宴會場門口，看到寬敞的宴會廳里全是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他們捧著酒杯交談歡笑，無不透著優雅和從容，大廳頂部的琉璃燈盞華麗耀眼，照得廳中的每個人均是光彩奪目。

她突然覺得自己和這些人格格不入，他們不用為了生計而疲于奔命，可以無憂無慮、淡定從容地捧著酒杯閑聊，但她不但為了自己的生活奔波勞碌，還被逼無奈地成為別人的情人，她和他們注定沒辦法融為一體。

正想得出神，突然被人扯了一下，她一驚，抬頭一看，是馮智騫將她拉到了身邊。他眉頭微蹙，頗為不悅地問道：“怎么這么晚？”

“對不起，路上塞車。”雖然是老套的借口，但在這種時候，卻簡單而有效。馮智騫沒有多說什么，命令她捥著他的手，便帶她進入了宴會大廳。

幾天前，偶爾聽同事提起馮老董事長六十歲將近，會舉行盛大的宴會，只是這樣的宴會只邀請親朋好友和商界名流，像她這種小職員根本想都不要去想。可她現在看著大廳正中高達十幾層的蛋糕和那個大大的“壽”字，再聽到眾人對馮昭輝的道賀之詞，詫異又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馮智騫偏偏還鄭重其事地將她帶到馮昭輝面前，這更讓她手足無措，不由埋怨自己事先不打聽清楚，連件像樣的禮物都沒準備。

她尷尬地向馮昭輝道賀，末了，不由萬分羞愧地說道：“馮董，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您的生日，所以也沒準備禮物。”

馮昭輝顯然并不在意，此時的他顯得和藹可親，和上次很不一樣。他笑著說道：“是我臨時讓智騫帶你來的，所以，不怪你。”

他的話讓郁馨頗為吃驚。她之前一直以為是個商業聚會，馮智騫找她這個“情人”客串一下女伴而已，卻沒想到是馮昭輝的壽宴，更沒想到是馮昭輝讓她來的。

“上次對郁小姐無緣無故地發脾氣，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只是一個老人家心情不好，偶爾鬧鬧情緒而已。”馮昭輝的話讓郁馨惶恐不已，連忙說道：“馮董快別這么說，是我自己沒把事情做好。”

“既然如此，那我們把以前不愉快的事情一筆勾銷。”或許是因為今天喜慶的日子，她覺得馮昭輝格外親切。閑聊幾句后，馮昭輝突然說道：“你剛才不是說沒準備禮物嗎？不如這樣吧，郁小姐在這里為我彈奏一曲，就當是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馮昭輝的話讓郁馨一震。她已經有七年沒有彈過鋼琴了，馮老董事長是怎么知道的？看著宴會場上那臺白色的鋼琴，她突然有些怯意。可馮昭輝一臉期待的神情，她又不忍拒絕，更何況，她空手而來，人家只要一曲作為生日禮物，如果連這都推拒，似乎不太好。

她深吸了口氣，緩緩走向那臺鋼琴。

鋼琴，那是母親的最愛，家境并不十分寬裕的他們唯一奢侈的便是那臺珠江鋼琴，雖然不是最好的，但母親卻對它愛不釋手。父親總說等他賺夠了錢，一定要買臺施坦威給她，可母親總是搖頭，說這已經夠了。她最喜歡母親坐在鋼琴前，那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飛舞著，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在午后的陽光里散發著柔和的光芒，那么美麗那么動人。而父親總是站立在鋼琴旁，癡癡地望著母親，有時還會和著音樂輕輕地用手指打著節拍，那么愜意的生活仿佛就在眼前，伸出手，這一切卻突然如夢幻泡影般化為烏有。她腳下一滯，停在原地。

她因為母親的緣故，從小就開始學習鋼琴，從不曾間斷，可七年前，父母去逝后，她再也沒有碰過鋼琴，那是因為鋼琴是她對母親的回憶，是她對過去幸福生活的回憶。而如今，這些回憶被現實的殘忍給摧殘，她怎么還有力氣彈奏？

“如果不想彈就不要彈了。”淡淡地聲音輕輕轉入她耳中，聲音雖不大，但她卻聽得異常清楚。她詫異地回頭，看到不遠處的馮智騫正微微蹙眉，看著呆愣在原地的她。她心里突然有些莫名的暖意，淡淡地沖他笑笑，還是走到了鋼琴前。

她憑著記憶熟練地彈奏著，那里有母親多年來細心的教導和關愛，她想，即使母親已經不在了，她還是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完美彈奏她教的曲子，她更希望自己的女兒不要放棄夢想。郁馨感覺心里又酸又痛，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或許是彈得太過投入，連自己也沒發覺，待得一曲奏畢，她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不知是誰突然鼓起掌來，眾人這才如夢初醒般地熱烈回應，雷鳴般的掌聲讓她連忙致謝，匆匆走下鋼琴臺。

“彈得很好。”馮昭輝顯得有些激動，連聲音也在微微顫抖。郁馨有些詫異地看著他，發現他看自己的眼神頗為奇怪，那感覺像是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但目光又落在她身上，讓她說不出地怪異。

“爸，你該上去致詞了。”馮智騫的提醒讓馮昭輝回過神來，連忙點點頭，讓秘書室成哥陪同著走上宴會廳前的講臺上。

趁著馮昭輝在上面致詞，馮智騫在她耳邊說道：“我們等會兒要跳個開場舞。跳完了，我就讓張倫送你回去。”

什么？還要跳開場舞？如果不是捥著馮智騫，她估計自己一定會因為腳軟摔倒。今天的主角不是馮老董事長嗎？怎么會要他們跳開場舞？她正想說什么，突然有人擠到她身邊，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郁馨連忙回頭，卻看到一身寶藍色禮服長裙，全身珠光耀眼的馮雪寧。

“馮姑姑？”她頗為詫異地叫了一聲，突然記起第一次在畫廊時，馮智騫叮囑馮雪寧“下個月記得回家”，難道，是為了馮昭輝六十大壽？

馮雪寧一臉揶揄地看著馮智騫：“這么快就把女朋友帶回家見家長了？”

郁馨一聽，不由尷尬不已：“馮姑姑……”

她話還未說完，便聽到身旁的馮智騫冷聲說道：“你不知道爸準備讓我和嘉成貿易的千金訂婚嗎？”

郁馨整個人一震，心里突然感覺有什么東西堵在胸口，悶悶的，這樣奇怪的感覺讓她自己詫異不已。她不是應該高興才對嗎？如果他成了家，有了嬌妻，對她的興趣應該會減少吧。至少在新婚燕爾的時候，他應該不會再來煩她。

馮雪寧對馮智騫的話也頗為驚訝：“你是說嘉成貿易的梁雨雯？你不是不喜歡這種千金大小姐嗎？聽說她現在人在米蘭還沒回來，難不成，你爸打算她一回來就給你們訂婚？”

“可能吧。”馮智騫極為淡漠，仿佛是在說別人的事一般，漠不關心的樣子。

“唉。”馮雪寧突然嘆氣，但這一聲嘆息卻讓郁馨有種錯覺，覺得馮姑姑是故意的，所以有些不明所以地望著她。

“我還以為我們馮家終于可以擺脫‘詛咒’了，原來還是沒有啊。”馮雪寧的話讓郁馨頗為納悶。詛咒？這不是電視劇里騙人的東西嗎？

馮智騫對馮雪寧的話似乎也不認同：“那不是詛咒，只是湊巧而已。我媽不姓‘馮’，不也一樣？”

“我說那就是詛咒，要不然，怎么一個兩個都是這樣？你媽就不該嫁給我哥，她成了馮家的人，詛咒自然也會在她身上應驗。”馮雪寧一副言之鑿鑿的樣子，讓郁馨對這個所謂的“詛咒”好奇不已。很有可能，這個“詛咒”只是馮雪寧的一種說法，并不一定是真正意義上的“詛咒”，只是因為接二連三發生類似的事，馮雪寧才這么說的。可是，她頗為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事，讓馮家的人接二連三地發生，甚至連馮智騫的母親也如此？

馮智騫顯然不想跟姑姑繼續糾纏這個問題，拉著郁馨便要離開。馮雪寧見他要走，連忙說道：“你就走了？你爸爸不是讓你代他跳開場舞嗎？”

“我現在不想跳了，要跳的話，你跟我爸去跳吧。”他頭也不回地丟下這句話，拉著郁馨出了宴會廳。

他一邊掏車鑰匙，一邊說道：“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先去找個地方換衣服，再自己打車回去吧。”她說這話的意思很單純，倒沒有多想，馮智騫卻對她的推拒頗為不滿：“怎么？不想和我獨處？”

郁馨一怔，腦海里突然浮現出T市酒店那晚的一幕，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我……我只是不想麻煩你而已。”

“那就去我那兒，這樣就不麻煩了。”說著，他便上了車。郁馨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后，不由自己打自己嘴巴，氣惱地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