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泛泛殤離淡無痕
- 碧綃潭(又名最悲歌)
- 淚雨釋
- 4036字
- 2011-09-18 09:39:23
陽光晶瑩跳躍,暖暖地灑滿整個庭院,嗅之似有淡淡的奶香氣息。水珠兒在葉尖滾動,泛著閃閃銀光,輕輕一躍,翩然落下。隨后珠兒漸漸連成一線,將柔嫩的花朵淋了個遍,留下淺淺水痕。
“秀奴姐姐,這是你要的針線,我給你拿來了。”
“謝謝你,玲兒。”
“不客氣,要是姐姐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見秀奴點(diǎn)頭,玲兒蹦跳著離開垌瑚苑。才幾步之遙,便被另一小丫頭一把拉住。
“你是不是腦子進(jìn)水了?還給她們送東西?”
“可她畢竟是王妃啊,那么漂亮,人又那么好。”
“那又有什么用?來了這里就跟進(jìn)了冷宮無異。這也怪命啊,成親第二天就被趕來了這里。”
這些話恰巧傳進(jìn)了秀奴的耳朵里,她真想出去教訓(xùn)一下那個亂嚼舌根的丫頭,告訴她王妃的命不是你能評說的,你再如何也只是個粗使丫頭。
剛踏出垌瑚苑大門,遠(yuǎn)遠(yuǎn)看見眼前浩浩蕩蕩走來一群人,為首那人頭戴七色玲瓏寶簮,身穿玫瑰紫牡丹花紋拖地長衣,身后丫鬟嬤嬤成群,聲勢浩大。“參見夫人。”秀奴心中嗤之以鼻,可沒辦法依然還得行禮,卻倔強(qiáng)地將頭扭至一邊。秋水斜眼看了眼地上的秀奴,輕笑一聲,并不在意,徑直往里走去。
垌瑚苑內(nèi),珺兒正手執(zhí)花灑給花兒澆水,神態(tài)沉靜而安然,透出一種別樣的美。那種畫面靜謐而美好,讓人不忍心去打破。然而——
“妹妹可真是有閑情逸致,這是在澆花吶。”
珺兒未理她,依然低首澆花,嘴角帶著微微的笑意。秋水走向珺兒,道:“照理兒,你是正妃我是側(cè)妃,我該喊你一聲姐姐,可我虛長你幾歲,就姑且喊你一聲妹妹吧。妹妹不介意吧。”秋水雖面帶笑意,而那種張狂卻是怎樣也遮掩不住。珺兒放下花灑,隨手拿起一旁的剪子開始剪枝。
“我不介意,稱呼而已。”
“妹妹不介意就好。姐姐來是來看看妹妹過得如何。看來妹妹過得還不錯嘛,如此荒蕪的垌瑚苑倒是裝扮得這番雅致。”秋水繞著珺兒轉(zhuǎn)了一圈,細(xì)細(xì)地打量著她。她絕美的容顏?zhàn)屗闹泻薜冒l(fā)癢,眉目之間的淡然與超脫更是讓她不舒服,不過她不急,如今得意的是她。她靠近珺兒,笑著說:“讓妹妹住在這里倒是委屈了,不過王爺是不會忘了你的,因為你是——衛(wèi)家的女兒。”說完帶著笑意帶著她的張狂離開。
衛(wèi)家的女兒?她的特意強(qiáng)調(diào)再一次提醒了她的身份。她是衛(wèi)家的女兒,是衛(wèi)珺兒,這一切都是衛(wèi)家女兒該承擔(dān)的,可是天知道,她是多不想擔(dān)這個身份。她只想當(dāng)穆瀟,是娘和莫大哥的瀟瀟而已。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眉宇間的淡然再也保持不住,漸漸溢出一絲悲傷。她目光一沉,手不自覺一抖,剪下一朵花轟然墜下枝頭。她猛然回伸,一只手已經(jīng)迅速地闖進(jìn)視線,試圖接住下墜的花朵。珺兒快一步,手一伸,抓住來人的手腕。
“秀奴,我不是告訴過你,在這個府里我們的武功都必須隱藏。”
“可是這茶花開得這么艷麗,摔下去沾了土多可惜啊,不如將它別在小姐髻上,也好過小姐你只戴一只玉簪。”
珺兒松了手,神色多了分落寞:“打扮再好看有什么用。”女為悅己者容,如今她身入囚牢,誰會是她的悅己者?見小姐如此,秀奴也不說話了,只為珺兒難過。
剛剛發(fā)生的一切,一個小仆在門外看著,可是由于角度的關(guān)系,如此細(xì)小的動作被珺兒的身體擋住,他什么也沒看到,撓了撓腦袋,回去復(fù)命去了。
日子如此平靜地度過,珺兒她從不出垌瑚苑,人們也似乎忘了有這么一位王妃的存在。不過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這種平淡自如的生活正是她想要的。而父親那邊……怎么辦?珺兒猶豫了,對于父親,她有怨有恨,有渴望,卻永遠(yuǎn)舍不了,棄不掉,也背叛不得。
淡淡荷花開兩邊,小小竹排游中間。
寬寬葉兒淺水灣,滴滴淚珠落玉盤。
雙雙錦鯉自悠然,漣漣水光情意綿。
對對鴛鴦嬉水歡,卿卿耳語似誓言。
一針一線,一經(jīng)一緯,都融入了珺兒無限的懷念與眷戀。繡花中的意境是她所向往的,可她得不到。但在繡畫時她的心是寧靜的,什么都不讓自己去想,只有這樣,枯燥的生活才能體味到一點(diǎn)點(diǎn)歡愉。
瞬間,珺兒趕到身后有一股陌生的氣息。她是習(xí)武之人,聽覺比一般人靈敏,通過他刻意放低的步履,珺兒可以斷定此人功夫不弱,絕不在自己之下。此時此刻,她的背脊不自覺地僵直,手中的針線緊握,進(jìn)入了一種警戒狀態(tài)。待那人漸漸靠近,珺兒的眼微瞇了瞇,手中銀針破空而出,直向那人刺去。只聽“叮”的一聲,那人拿劍隔開,卻一轉(zhuǎn)手只向珺兒劈去。腳步輕點(diǎn),珺兒飛身放出袖中白綢。坐下的竹椅被劈得粉碎,繡架被震出幾米之遠(yuǎn)。白綢與利劍在空中糾纏。那利刃冰冷犀利,步步緊逼,毫不給白綢喘息的余地,白綢開始力不從心。漸漸地空中開始灑落下白條,似飛雪更似飄落的生命之花。趁來人一時收劍調(diào)整招式的瞬間,珺兒飛身飛出門外,落在院中,那人緊隨而來。
“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廢話,告訴我莫項霆在哪里?”
原來是找莫大哥的,定是仇家之人。珺兒冷笑一聲:“你倒是很有本事,找莫項霆居然能找到這兒。”
來人沒有說話,只是將眼瞇了瞇,這是種危險的訊號。恰在此時,苑外傳來踏踏的腳步聲及侍衛(wèi)們地喊聲:“快快快,你們?nèi)ツ沁吙纯矗f別讓刺客跑了!”
珺兒一驚,聽這腳步聲分明是朝垌瑚苑來了,她這一身功夫決不能讓任何人看到。而那人——珺兒眼風(fēng)一掃狠狠耵向他,憑他的武功完全可以悄無聲息來到這里,而他非要搞出這么大動靜,是想在所有人面前揭開她真面目,讓她在這里沒有立足之地。好狡猾的計策!
“想找莫項霆就跟我來!”說完珺兒起身飛出王府,來人緊緊跟上。
城外偌大的一片樹林,棵棵樹木都有聳入云霄之勢,挺拔雄壯。明明不是落葉的時節(jié),卻有一片片的樹葉被一陣陣強(qiáng)勁的風(fēng)無情地從枝頭落下。白綢與利劍依舊交纏,帶起落葉無數(shù)。突然,利劍一個收勢,白綢迅速將其纏繞,緊緊定住。珺兒逼出全身內(nèi)力,喉口處已有一絲腥咸,依然覺得已漸漸控制不住那根白綢。剎那間,一股強(qiáng)大的內(nèi)力自白綢那端傳來,整張綢緞盡數(shù)張裂,巨大的沖擊使她不自制地后退,肩胛撞到樹上,一口鮮血自口中噴出。
“你不讓王府的人識破你的身份,只能單槍匹馬對我,可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再不說出莫項霆的下落,你只要死路一條。”
珺兒笑了,嘴角還帶著血絲,這是何種驚心動魄的美,美得冶艷,凄美決然,就連冷血無情地他也不免為之一震。她用袖拭去了嘴角的血絲,緩緩站了起來:“死有何懼,你休息從我這兒得到你想要的。”
“哈哈哈,很好,你對他果然忠心。”那人仰天一笑,一臉陰狠之氣。他扔下手中劍,步步向珺兒走來。那種徐徐的,不緊不慢地速度卻比劍拔弩張更顯緊張之氣。他出手之快,受了傷的珺兒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堪堪架住幾招,一掌被其拍在胸口,整個人就如風(fēng)中的落葉,飄零的殘花般向后飛去。
就這么結(jié)束了嗎?那些加諸在身上的痛苦就要離自己而去,其實很好。可依然有些牽掛和留戀。這個世界在黑暗冰冷,總有讓自己溫暖的地方。如絲般得秀發(fā)拂上她的臉頰,緩緩閉上眼,一滴淚滑落,沒入鬢腳。心一點(diǎn)點(diǎn)地墜落……
忽然之間,一陣熟悉的溫暖涌上她的四肢百骸,那么輕柔,那么眷戀。這種溫度讓她貪婪,讓她沉淪。她欣喜、感懷,離開之前能再見他一面,她早已不再有任何怨言。珺兒緩緩睜開眼,朦朧之中尤見那如刀削般俊朗的臉,發(fā)上的黑玉閃著光澤。
“莫大哥。”她喃喃喚了聲。
“瀟瀟別怕,我就在這兒,你先好好睡一覺。”
聽到他的寬慰,珺兒一陣心安,嘴角不自覺地上揚(yáng),抵擋不住倦意的侵襲,沉沉睡了過去。
皇宮,鳳桓宮。
“兒臣參見母后。”
“秋水參見母后,恭祝母后金安。”
皇后抬眼瞥了眼兒子與新媳,沒見珺兒的身影,對于他三人的關(guān)系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她微微一笑,示意女官遞上賞賜之物。
“好精致的簪子,謝謝母后。”秋水接過發(fā)簪,欣喜地就要帶上,卻被趙亦琛攔下。“回去再戴吧。”他明顯地有些不悅。對他選的王妃母后還是看不上眼,只給一支發(fā)簪就打發(fā)了事。這種不悅皇后也感覺到了,但她并沒有說什么,而是呷了口茶。
“都坐吧,珺兒怎么沒同你們一起來?”
“姐姐她今日身子感到不適,我們就沒去打擾她。”
“身體不舒服嗎?有沒有宣太醫(yī)?別看珺兒文文弱弱的,你們就忽略了她,她畢竟是王妃,平日里可要多照顧著點(diǎn)兒。”
聽皇后的語氣明顯偏向衛(wèi)珺兒,秋水的臉色立馬變得難看起來。趙亦琛冷哼一聲:“娶回一個病秧子,還要本王照顧她,真不知娶她是為何?”
“你這是什么話!既然娶了來就是你的女人,你不關(guān)心難道要讓別人去關(guān)心?”
趙亦琛別過臉去不再說話。恰在此時,一名侍衛(wèi)進(jìn)殿,叩拜過皇后后附在翛王耳邊小聲稟報。趙亦琛一聽,“咻”地從椅上站起,面色陰郁。“母后,兒臣府上出了些事需趕回去處理,兒臣告退。”說完大步流星走了出去。秋水見王爺離開也告退跟上。皇后望著出去的兩人,不禁輕輕皺起了眉。
趙亦琛匆匆趕回府,看到府內(nèi)侍衛(wèi)全體出動,四處巡邏,家仆丫鬟站了滿院。
“現(xiàn)在什么情況?”他沉聲問道,陰沉的臉色透露出他的憤怒。
李保鉆出人群來到他身邊回稟:“稟王爺,侍衛(wèi)們正在搜尋刺客的下落。整個王府除了書房丟了些古董字畫,夫人房內(nèi)丟了些珠寶首飾外無人員傷亡。除了……除了……”李保支吾著說不下去,偷瞥了眼趙亦琛的臉色。
“除了什么!”
“除了,在垌瑚苑的王妃不見了!”趙亦琛看向李保,眼神微瞇,傾瀉出危險的信號。
眾人趕至垌瑚苑,暗自驚嘆住在這里的女子。原本荒蕪的院落,被打理得有如世外仙境。原本這里是什么樣子的,似乎沒人再曾記起。屋內(nèi)的一應(yīng)用具均換成了竹制品,竹桌椅,竹繡架,竹床。在這日漸炎熱起來的季節(jié)里顯出一股清雅之氣。只有內(nèi)心淡泊寧靜的人,才會住得如此瀟灑,如此甘之如飴。
地上浮著竹椅的碎片,趙亦琛靠近繡架,目光落在繡布上那對刎頸相交的鴛鴦上。
“王爺,這里有打斗的痕跡,看來王妃有過掙扎。來人劫財劫人,怕是江湖上覬覦王府的宵小之輩。”步衫四處檢查一番后回稟。
“當(dāng)真如此嗎?”趙亦琛又一次瞇起了眼睛。
“看來當(dāng)下我們得派人去尋回王妃才是首要的。”
“還要尋什么!丟了豈不是更好,本來就不受王爺待見,還少了一個衛(wèi)老頭的眼線。再說人是江湖賊人劫去的,與我們王府何干?”本來衛(wèi)珺兒失蹤正暗自得意的秋水一聽要尋人立馬出聲阻止。
“這……恐怕衛(wèi)相那兒我們交代不過去吧,人畢竟是在王府里丟的。”步衫回道。秋水還是不甘心。
一直盯著繡卷的趙亦琛沉吟片刻,突然開口,丟下一句話:“找!不過不要聲張,不要讓衛(wèi)相的人知道!”
“是——”步衫一揖手,領(lǐng)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