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冬時分的京都，天空是一片灰色，暗沉，陰冷，似是被人蒙上了一層幕布。而又是誰將這塊幕布撕扯，抖動，抖落下紛紛揚揚的白雪，覆上人間的亭臺樓閣。寒風凜冽，雪片打著旋兒飛舞。世界更是迷蒙一片，看不清隱于雪簾后的一切。

一連幾天的雪，讓無論是皇城的琉璃金頂或是達官貴胄的青磚瓦頂亦或是平民的茅屋草頂都覆上了皚皚的一層。街上道路早已是積得那么深，行人稀少，偶有一兩個也是打著傘，捂得嚴實，即使行色匆匆卻也只能深一腳淺一腳。

細細聆聽，似有馬蹄聲傳來。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從遠處行來。小廝坐在車外揮著鞭子，吆喝著馬兒前行。兩盞寫著“衛”字的燈籠在頭頂不住得左右擺動。車兒駛近了，又漸漸遠去，在道上留下兩道細長的車輪印。

“吁——”

到了府門前，小廝勒住了韁繩，跳下馬車，恭恭敬敬地朝車內的主人說道：“老爺，到府了，請老爺下車。”說著一打車簾，扶他家老爺下了車。馬車停的地方正是當朝宰相府，朱紅色大門上掛著一方金字匾額，閃閃寫著“衛府”二字。門口家丁林立，一名家丁眼尖，見相爺回府立馬進府通報。

當宰相衛楚宸進入大堂時，早有家仆接下厚重的大衣，替其除下官服換上家常衣服，夫人盧氏奉上泡好的參茶。衛家的兩位公子立于兩側，長子衛昊澤見父親服下一口參茶，面色稍有舒緩便開口詢問：“爹，皇后娘娘找你去到底是為了什么事？”

衛楚宸放下茶杯，看了身旁的盧氏一眼，又看了看兩個兒子，起身開口道：“你們兩個，跟我來書房。”

書房內極其安靜，靜得可以聽到雪撲打在窗欞上撲落落的聲音，這靜讓書房內這一方小小的空間形成了一種沉重的氛圍。這一種沉重壓在衛昊澤心上，他幾乎可以猜到父親接下來說的話會給衛家帶來多大的影響。衛楚宸沉吟了片刻終于開口。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讓我們衛家出個王妃。”

王妃而不是太子妃，這就是皇后用心之所在，看似給了衛家無上尊榮，實則暗中壓制，何況這個王爺還是……

“人選是七王爺，翛王。”

“怎么選了這個王爺？雖說他是皇上嫡子，可是這個王爺是皇上所有皇子中最沒出息的一個，不學無術，流連花叢。爹，你可不能將我姐往火坑里推啊！”

說話的是衛楚宸的小兒子衛熇楠，由于是家中寵兒，說話做事從來都是率性而為，不計后果。

“四弟，這些話可不能亂說，小心隔墻有耳。”

“這是在宰相府，我還怕他們不成！”

“你大哥說的對，萬事還是小心為好。可是你的話也不無道理，蘭兒是我的掌上明珠，我怎會讓她受這等苦。”

可是這是皇后的懿旨，不答應就是抗旨不遵。衛楚宸猶豫了，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清啜了一口，卻是重重地放回杯托，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決定。他抬頭看向衛昊澤，目光中猶有掙扎的痕跡，卻也夾雜著堅定，很矛盾的眼神。而衛昊澤在父親的目光下越來越心慌，他知道父親的心中升起了一個可怕的念頭。終于他聽到父親說：

“澤兒，去漪云山莊把你妹妹接回來吧。”

“爹，她也是你的親生女兒啊！”

“我知道，可作為衛家的女兒就得做出犧牲。”

做出犧牲？可做出犧牲的為什么不是你那位掌上明珠，而一直是珺兒，他那可憐的親妹妹。

原來盧氏并非正室而是衛楚宸的侍妾。衛昊澤與衛珺兒都是原配夫人穆氏說出，說起來才是真正的嫡子與嫡女，而三女衛依蘭與小兒子衛熇楠則均由盧氏所生。衛珺兒自小身中奇毒，這種毒是打娘胎所帶。5歲那年，穆氏帶著女兒上漪云山莊求醫養病。奇怪的是，在這期間衛楚宸從未派人去接過其妻子女兒，直至幾年前穆氏病逝，他的女兒還一直流落在外，只有衛昊澤偶爾會去看望一下他這個同胞妹妹。

“是，”衛昊澤低下了頭，輕輕地應了一聲。他雖然心中不滿，可這是父親的吩咐，他不敢也不能違背，對待父親他向來都是言聽計從。

皇宮，鳳桓宮內，皇后斜坐在鍍金雕花鳳座上，以手撫額，滿臉疲憊，略顯頭痛地看著下首站著的自己的兒子。

“老七，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不能體諒母后的苦心呢？母后給你選的王妃可是……”

“母后，人我是不會娶的，因為她是衛相的女兒。”

趙亦琛用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拒絕了皇后，就好像在說因為今天的菜不合我胃口，所以我不吃一樣。哪怕皇后再好脾氣，此時也不免動怒：

“衛相的女兒怎么了？還委屈了你不成？況且這衛依蘭還是京城第一美人，總比你外面那些花花草草強！”

“母后要是這么說，兒臣也沒別的話好說，要我娶她可以，不過母后可得答應兒臣一個條件。”

皇后的頭又在隱隱作痛，從小到大她都拿這個兒子沒辦法，要不是為了安撫衛相又要起到牽制的作用，怎么也不會選到這個兒子身上。好不容易他終于松了口，只要不是什么荒唐至極的條件，她都可以答應。

“什么條件？”

趙亦琛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一挑眉，嘴角微微上扯，露出了一個邪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