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乾湖改道如期開工，但是，我卻被扶桑的那句話病倒了。

驪淵幫我在湯藥里放了幾顆圓潤的甜棗，端到我面前說道：“這年頭，想死肯定死起來很快，想活命倒是比較困難。我還欠碧霄樓的老板娘五十兩，如果你嫌命太長，尋死前先借我一百兩銀子。”

“驪淵，你想咒死我嗎？”我沙啞著嗓子說道，“你欠五十兩，為什么要向我借一百兩？”

“利息。”他賊笑道。

我淡淡道：“利息那么高，碧霄樓是地下錢莊嗎？本相覺得有必要查辦碧霄樓。”

“好吧，其實是我最近手頭缺錢。”

“咳咳，缺多少？”

“一百兩。”

“這么多？你想干什么？”

“盤纏。”

“你要去哪里？”

“洛陽。我想把梅芯的墓地修修好，”驪淵轉過頭去不看著我，眼眶子卻又一次紅了，“我不能給她些什么，這也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嘆了口氣，鄭梅芯這姑娘敢跟驪淵走，還真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現在的驪淵不是三軍統帥，不是九州戰神，沒有金錢，沒有地位，沒有實力，沒有聲望，僅僅是個好逸惡勞的紈绔子弟，她賠上了自己最美好的年華，還有最寶貴的生命。

我輕哼了一聲，“當時你什么都沒有，真不知道你哪來的勇氣和她私奔。”

他仰了仰頭，抑制住心中的酸痛說道：“在我心里，沒有什么‘配不上’‘配得上’之說，喜歡就是喜歡，只要喜歡，想要的總會有的。我一直堅信，我能給她幸福，即使當時什么都沒有，我也會一點一點努力為她創造，沒想到已經沒機會了。”

像你那樣愛得單純，我還真是第一次看見。

“錢，我可以給你，你不用還了，”我畢竟算計了他們，心中還有幾分愧疚，“你打算什么時候去洛陽？記得替我在她的墓上上柱清香。”

“我會記得的，等鄭言斐五十大壽過了我就去洛陽。”驪淵淡淡答道。

我一愣，悶聲道：“你難道真的打算，在鄭言斐的香菇湯里放千年紫芝？你不能這樣，萬一鄭言斐不喜歡香菇湯呢？”

“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危，好歹我們是那么關系密切的朋友。”他覺得有幾分失望，“我怕鄭言斐會在那天動手。我在你身邊，至少還有個人陪著你。”

若是那天鄭言斐發動政變，就算你在我身邊又怎樣，現在百無一用的你能阻止這一切嗎？人就是那么奇怪，明明在場毫無益處，可就是飛蛾撲火才甘心。

我喝了一口藥，咽下喉嚨時正想說句話，未曾想被驪淵在我的藥碗里放的蜜棗卡住了。我咳得眼睛都紅了，責備道：“你為什么要在藥里放蜜棗？你想謀殺我嗎？”

“我怕你嫌藥太苦才放蜜棗，”他不悅地說道，“梅芯她吃藥時，不放蜜棗是不吃的。你和梅芯太不同了，你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女人，真不知道殷鉞是怎么看上你的。”

“我又不是鄭梅芯，我絕對不會像她那樣嬌生慣養。”我冷著張臉說道，“我不喜歡藥里放這些黏黏膩膩的廢物，這點苦都吃不得，我還配當丞相嗎？”

驪淵似乎惱了，他冷冷一笑，“朝堂上任何人都比你能適合當丞相。”

他說得對。

的確，丞相這個職務其實可有可無。看上去萬人之上，不過是帝王的走狗。

我狠狠地將藥碗摔到地上，碎片濺到了地上，“你以為我不想當個女人嗎？十一歲，戰爭讓我家破人亡，在晉陽侯府寄人籬下。十三歲，我成了老成世故的女官，在宮中早已磨盡了棱角。十五歲，我最美好的時光，被消耗在了深宮中。十六歲，我最喜歡的人娶了別人，而我永無出頭之日。我已無退路可走，你們卻高枕無憂。我向誰要公平？”

驪淵一愣，默默地幫我撿起地上碎瓷片。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沉默著起身，推開門時突然間轉過頭來留了一句話，“我去給你換一碗藥。你別生氣，我不是有意的，你和梅芯不一樣，你才是凌寒盛開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