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夜見
- 晚唐離歌
- 水煮菱角
- 3083字
- 2013-10-19 11:29:01
廳堂內點著明亮的燭火,因他顯赫的身份。阿虎,趙忠沒敢把他硬請出去,阿虎只能陪坐著守在廳堂內。這會子已困得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吱呀”后堂緊閉的那扇門開了,發出刺耳的開門聲。徐品才微合的雙眼立既睜開,直盯視門后,黑暗中一個人慢騰騰的走了進燈火通明的廳堂內。進來的人是趙忠,他正漸漸地向徐品才走近。
徐品才緩緩的站起身,與趙忠對視,仿佛他一直都在等待著趙忠的到來,徐品才知道趙忠的到來意味著什么,可他眼里還是不由的閃過微弱的祈盼。
趙忠走到徐品才面前,向他行了一禮。“徐將軍,我家大人想單獨見你。”盡管有些猶豫不決,但還是依從了主子的命令,如實向徐品才轉告。
徐品才眼中的微弱祈盼,終于轉化為濃厚的真實希望,他微微閉了下眼睛,將上涌的淚意壓降下去,整個身體都在微不可見的抖動著,為她愿意見自已一面,而激動不已。
趙忠咬了下牙,繼續往下說“大人說了在茶室等將軍。”徐品才一聽,便再也壓抑不住激動的轉身向后堂沖去。
“等等。”趙忠迅速的伸手扯住徐品才的臂腕,沖過去擋在后堂廳門的入口處,徐品才停下腳步,看著趙忠,以為他還有妻子沒交待完的話,“將軍請等等。”趙忠猶豫不定的望著徐品才,終于下定決心由自已開口,“將軍你知道嗎?我是趙大人的私人護衛趙忠。”
“我知道。”徐品才肯定的回應,他所知道的遠比趙忠自個知道的多,暗衛們甚至查勘到了趙忠出身何處,袓上三代的情況。妻子身邊跟隨的每個人他都在一一查驗,暗中為她排查潛在的可能危險。
趙忠激動的打斷了徐品才,“不。你不知道,大人對我而言意味著什么?三年了,我跟隨在她身邊三年了,那無數個日日夜夜,我從沒讓她離開過我的視綫過,我在盡著,拼著我所有的能力保護著她。就是死,我也不會讓她受任何傷。”趙忠的眼里閃爍著疑惑與不甘,“我不知道為什么大人她要支開我,而單獨見你,甚至都不許我在暗處保護她。但她的話對我而言就是圣旨,我無法違背她的意愿,今晚的蓮院將不會有任何人,只有你跟她,大人的身邊將不會有任何人保護她。”
趙忠握著徐品才的臂腕開始不自覺的加大力度,“請求你了,徐將軍。別傷害我的大人,她已經受不起來自外界的任何傷害了。求你了,徐將軍,趙忠求你了。”趙忠猛不防的伏身跪倒在地,對徐品才深深的跪拜。“徐將軍,求你今晚別做出任何傷害我家大人的事,求你今晚為我守護好大人。”
徐品才的內心震蕩不已,這個男人比他想像中要更在乎趙子恒,為了她能不惜得罪當朝青年權貴,為她不惜放棄男人的尊嚴,將男兒膝下有黃金的世俗觀念置于腦后,對個幾近陌生的他跪拜在地,只求為她添一份安全守護。徐品才終于知道,為什么三年來僅憑趙忠一人就能保得趙子恒安康無恙了,因為他為了她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徐品才也覺得趙忠與自已很像,他們的世界都很小,小得只容得下一個她。
徐品才忍下嘆息,扶起跪于地板上的趙忠。“我發誓。我就是死也不會傷她分毫的,她對我而言一如你,是我的全部,是我在世上的唯一。”徐品才握緊趙忠的左手,堅定的向趙忠保證,這是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誓言。
“徐將軍,請記住你今晚說的話,若有食言,我趙忠發誓將一生追殺于你,不死不休。”趙忠同樣堅定的合緊徐品才的右手,他要徐品才立誓。只因趙忠能看出徐品才眼里的堅定不比他少,得到了這個誓言,便是為大人她爭一份安全。
“進去吧,大人已經在等著你了。”趙忠松開手,起身將擋在后堂門口的身體移開,示意徐品才進入。
“謝謝,謝謝你為她所做的一切,而那卻也是我未能為她所做的。”徐品才真城的向趙忠伏身行了一平禮,這是他一生中甚少,也可以說是唯一次對個平民行敬禮。這一禮是謝趙忠為趙離所盡心力,是他這個丈夫所必須謝的。趙忠不發一言的轉身,拉過一直滿懷疑惑注視著他們的阿虎向門外走去,他將趙子恒今夜的安危生死全托赴給了徐品才。望著趙忠遠去的背影,徐品才感慨著,這個男人是條真漢子。
廳堂后面是個極清靜的園子,白日里的雅致到了暗黑的深夜便只覺得暗沉陰森,園子遠遠的盡頭處,一間屋子正透著微弱的燭火,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茫。整個宅院除了他與她便再無其他人了,是以只有徐品才所站的廳堂,趙子恒所坐等的茶室還透著燭光。
他一步步向那光茫走去,如飛蛾撲火般情不自禁的吸引著。茶室與外界間并未有門板,只是以一串串琉璃珠子形成的珠簾隔開,以便飲茶時能賞盡滿園景色。
徐品才知道心愛的妻子就在那精致透明的琉璃珠簾后,只要他伸手掀起它們,就能見到她。但高舉的手卻怎么也無法再往前探了,這也許就是所謂的近鄉情怯吧。
“咳,咳…”簾后傳來一陣劇烈地咳聲,徐品才一聽再也忍耐不住了,一把掀起琉璃簾闖了進去。燭花下的琉璃珠子正隨著他剛才的動作而晃晃悠悠著,也讓茶室添了諸多閃動的七彩瑩光。
瑩光下,趙子恒靠坐在躺椅上,一手扶著額頭閉目沉思,一手卻在撫摸著一方印章。略顯蒼白的麗顏上還掛著些許淚水。徐品才走近她身近,心疼的伸出手撫去她掛在腮邊的淚珠。卻不知此刻他的臉上也微閃著水光,“每次見你哭,我的心總是疼的難受。”
趙子恒睜開眼睛,“可讓我哭的人卻總是你啊。”徐品才伏低身子,半跪于地板與她平視。趙子恒這才仔細觀看著他這些年的變化,他發間已經摻雜了些許銀絲,略見蒼老之意了。年輕氣盛少年人獨有的意氣風發,已讓成熟滄桑取化,眉宇間曾有的據傲戾氣亦化解了不少。趙子恒這才想起他才三十歲啊,就已經早生華發。
徐品才也在細細注視著趙子恒,她也變了不少。眉宇間不再復昔年的傲然意氣,溫和從容,而添了幾份深沉凌歷。是啊!他們都不再是當年的徐品才與趙離了,她也不是當年那位視天下富貴權勢于無物的女子。他也不再是昔年執迷于建功立業,追求功名權力的少將軍了。
“父親他老人家何時逝世的,他的后事打點得怎么樣?老人家走得可還安祥嗎?”趙子恒移開停注在徐品才白發上的目光,輕柔的詢問。
他直到此時才看清趙子恒另一只手中握著的是何物,那是一方極其眼熟的印章。印鑒上刻著四個字,徐氏宗族。是徐家世代主母的權鑒,也曾為他已逝生母所擁有過。只是徐品才沒想到她竟然還留在身邊。她還是在意徐家的,握住趙子恒的雙手的徐品才不由心有感觸。
“父親他是三月二十九日夜里過世的,他走得還算安祥。只是放不下我,因為你不在,這世上徐家就僅存一個我了。諾大的門戶也只有我支撐著。所以他牽掛的只有我的未來,卻從未提起過門楣家聲。”也是到了那一天徐品才方知父親一生中最為重視的,不是家運昌隆,而是他。徐武唯一的兒子,徐品才。
聽至此處她深深嘆氣,伸手撫摸著徐品才耳畔的些許白發。“父親他是在乎你的,這點我從未懷疑過。”人為什么總要等到將要失去的時候,才能看清向來忽視的真相。她是如此,他也是。曾經趙離花了數年的時間來調解,這對父子積存已久的心結都未能成功。最后卻在陰陽相隔那剎那間,方能將近三十年的心結化解開來,到底骨肉親情是天性。“父親是愛你的,品才,就當是為了他老人家,回去吧。”趙子恒將手中已然緊握至溫熱的印章交到徐品才掌心。
徐品才依然無言的仰視著她,眼里的堅決沒半分松動,一陣死寂后,只聽得見焟燭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嗶嗶啪啪的微弱響動。“離兒,他在那?我,我想見見他。”他知道只有妥善解決好愧欠于趙正的這段過去,他跟她才有可能和好如初。不管要付出怎樣的代價他都要求得趙正的原諒,就算是死也在所不惜。
見他,正兄。陰陽相隔如何能見,彌?道慊又能成得怎樣用意。趙子恒慘笑一聲,一切都是枉然,她搖搖頭。“晚了,你見不到他了。也再也作不了任何彌?了。”見她這種反應,徐品才心頭滑過一絲不祥,難道是?徐品才艱難的開口,“趙正他?難道…”
趙子恒將雙手捂住整張臉,微微發抖著,淚水透過指節間的空?一滴滴的落在衣服上,悶悶的出聲,“他死了,算起來,也快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