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的深山之行,下山之后便至蒼洲.風餐露宿數日老僧已現疲憊之色,憶蓮更是累得腿腳發軟,抬步無力.懷中幼子只可將干糧以水軟化成糊果腹充饑,卻不再似先前那般枯瘦,反而退去了面上的臘黃之色,漸顯紅潤.

“前處就是蒼洲最東的`東望鎮`我們便到那里休息留宿一晚吧.”老僧看了天色,此時斜陽西落,晚霞赤紅低垂,已是黃昏.

憶蓮點頭,接下連云懷中男嬰.老僧向其微微一笑,不知是謝意,還是贊許.

東望鎮,占地雖不甚廣,卻乃湖洲蒼洲的交通要地,來往兩地之人無不要途徑此處.故渺渺之地卻繁華出奇.來往之人服飾各異,口音不同.小鎮狹長,自東往西不下數十里,而南北方向卻只有四五條街巷.其正中一條最是繁華,名為`長望`.兩側店鋪林立.食,居,衣,飾,刀兵護甲,應有盡有.

老僧在前,憶蓮懷抱男嬰于其身后三尺,順著長望街緩緩前行.

“就在此處如何？”老僧突然止下了腳步,害得身后正沉浸于喧嘩鬧市的憶蓮差點撞上.

憶蓮聞得陣陣酒飯飄香,便望向老僧目光所去之處,前方兩丈之處三間門面,門口無字無牌,其內幾張舊桌,幾盞低燭,實是破敗不堪.與周遭兩側的繁華格格不入.然而其內卻客來客往竟沒有一位空閑.

憶蓮腹中正饑,仍是點頭跟上.

入店,小二迎來,看那小二身高六尺,雖瘦卻精明干練,一身灰色帆布衣帽,未見得半點油星臟污.雙目如炬似能洞悉人心.

“二位客官,現下店內已無虛席,不知可否稍候片刻？”小二向著二人微行一禮,謙恭之中不顯半分卑微.

“...無妨無妨...我二人也無他事,便等上一等便好”老僧與小二雙目相接,霎時只覺心中如重錘一擊,言語竟有些吞吐不清.

“哇.....”

不知為何,憶蓮懷中這一路只顧沉睡的男嬰竟在此時醒了來,哭聲一志,聲動四處,引得在坐之眾紛紛為之側目,盡數眉頭深皺,不堪其擾.而距之最近且柔弱疲憊的憶蓮,更一時間面白如紙,站立不穩幾欲昏厥倒地.

連云老僧雖不至如此,便其生平孤身一人,哪里懂得育兒之道？一手扶住將倒的身子,看向其懷中男嬰,手足無措,頓時頭大.

然而慌亂之時,老僧卻一只玉手正覆于男嬰面上,那玉手未生半分血肉之色,如璞玉雕琢而成,夾帶瑩瑩青光.透過玉手仍可隱隱見著男嬰哭啼的面容.老僧本能之下向著那玉手抓了下去.五指收攏其手只卻空無一物,似那玉手從未出現一般.老僧武力修為,在當世武林已屬上成.心到手到.這看似平常的一抓已快若電光,一時間老僧寧愿相信自己已老眼昏花,也不愿相信世上有人竟可出手如此之快.

嬰啼漸止,眾人皆向著老僧投來厭憎疑惑的目光.而老僧仍是回想適才一幕,如呆了一般.

“客官,客官....”老僧耳邊又響起小二輕喚之音,恍然回神,才知廳內已有空位正等其與憶蓮二人就坐.

二人端坐,廳角一桌,還未等二人說話便已上了菜來,一碟炒肉,一尾蒸魚,白飯兩碗.二人這才察覺此店中每一桌上皆是這般,再無其他.魚肉之味,白飯青香,令人食欲大開,憶蓮腹中咕咕之聲更大了幾分.

然而老僧此刻卻無心吃喝,多年江湖經驗讓其對此間小店生出了百般疑惑.雖說不出可疑之處,卻總是心中不安.百思不解之后,總是不住搖頭.

一頓飯的時間,未出了半個時辰.憶蓮飯飽之后,將剩下的米飯以湯水和均,喂于男嬰吃下.二人這才付賬出了小店.此時天色已顯昏暗,二人向西尋了一家客棧便住了下.早早睡了去.

蒼洲之地,多山多門派.便是尋常農家也會學得一招二勢傍以防身.故此地遠不如湖洲那般太平安定.一想至此處,老僧心中更是不明陳氏用意.

離河陽城第九日,連云老僧與憶蓮出了東望鎮.經一夜休憩,二人行速遠勝往日,以此速度或不出三日便可至那鳳脊山下.

“師兄,你所說之人可是那女子懷中男嬰？”東望鎮西端一高樹之下,兩男子負手而立.此二人一老一少,老的發須花白,微躬著腰背,一身的錦緞華衣,少的一人灰色帆布長衣,正是那店中小二.這一問,聲音混厚,正是出自那老的一人.

“正是,此子名清陽,純陰命格,應是師父所尋之人,可此子已斷去左臂,這分明比師父所算早了五年.卻是不知為何!.”灰衣小二看著老僧漸遠的背影,低聲回道.

“哈...恕師弟直言,若不是昨日你隨意施出`混沌手`或不至讓那三人走得如此之快.”老者笑道.

灰衣小二仍望向那已不見了身影的老僧,未露半分慍氣.不知所想何事!

時近正午,驕陽似火懸于正空.小道兩旁雖有蔥蔥高樹卻未擋下半分酷暑.林間青石平整光亮,應是來往之人歇腳之處.此時其上二人,正是連云老僧與憶蓮.

“憶蓮姑娘,同行數日,陳夫人也未明示,此子可已有了名子？這一路之上遇人頗多,若他人問起總是不好的”老僧看著仍是熟睡的男嬰,突然問道.

“這...”憶蓮啞然,慘凄往事,恍如昨日,盡數浮于眼前.

........

“夫人,夫人..是個公子,長的好生漂亮呀”憶蓮歡聲笑道.

“憶蓮,快來讓我看看..”陳氏

憶蓮將懷中男嬰交其懷中.

陳氏將男嬰輕抱而起,只見小家伙嘟起小嘴睡得正香,人生大喜莫過于此.

“夫人,你看小家伙哭聲雖大,卻長得很是可人呢”憶蓮于笑開了花.

“若是歸海在,便是更好了”陳氏低吻懷中男嬰,雙目中無限美好

“夫人,你覺得公子叫什么名子好？我看現下清晨清風輕來,嬌陽似金撒大地,不如便叫來金如何？很是富貴的感覺”憶蓮面上盡是得意之色.

”憶蓮,你便莫要再賣弄你那點學問了吧,來金？倒不如叫`財主`如何？”陳氏輕笑調侃

“呃,如此那便叫清陽,怎么樣？”憶蓮沉思片刻,開口又問.

“好好好..待到我家夫君歸來之時,他若同意,我便依你”陳氏看著懷中男嬰,宛然一笑如春風.

.........

林間野風吹得散酷暑,卻去不盡心頭哀傷.

“就叫清陽吧.”憶蓮望著懷中男嬰,嘴角慘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