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東宮相見
- 九歌云華淺
- 蘿湘三生
- 3191字
- 2014-06-20 17:50:41
爹和大哥傍晚時分才回來,外面灰蒙蒙的,厚重的黑云覆攏在京城上空,沉悶得壓得人近乎呼吸不過來,涼風從撐起的窗戶里吹進來,帶著些許陰寒的氣息,我看了看天,猜想著會下上一場暴雨,果不其然,半個時辰之后,雨點就劈頭蓋臉的滴了下來。我將房門打開,站在屋檐底下,心情說不出來的奇怪。爹說太子同意取消納我為側妃的想法,但想在三日之后見上我一面。我就納悶了,有什么好見的啊,我的臉上又沒有生出一朵花來。但想歸想,見歸見,高高在上的東宮太子誰敢反駁?
碧兒見我在臺沿處站著,又衣衫單薄,尋思著我還受著涼,趕緊又把我邀進屋內。
我接過碧兒送來的參湯,捧在手心里,暖意一點點的傳遞過來,看著一旁的碧兒,越發越覺得她小巧玲瓏,有一種小家碧玉的美感,也算是無聊,笑問道,“碧兒,你年方幾何?”
“奴婢將近十六了。”碧兒不知道我問這些做什么,但仍是回答了。
“未曾想過許人嗎?”我本來以為她只有十三四,沒想到還大一些,看來還是發育的有些遲緩。
“這個……”說到這里,她倒是面頰上一熱,有些害臊,“小姐比我還大些,小姐未出嫁,碧兒怎么有那念頭?”
蘇云淺到底多大,我自己還真不知道,趁著心情好,我故意貶低道,“我是比你大些,我這么老,不好嫁!”
“小姐哪里老了?小姐不過年方十七,還未到二八年華,正是出嫁的階段。”碧兒尚是年幼,并沒有聽出我是故意那么一試,很快就將蘇云淺的真實年紀說出來了,卻偏偏還自以為在安慰我。
十七啊,十七多好的,大把大把的青春可以虛度。我心情愉悅,腳下隨意的把鞋一蹬,一個翻身就滾上了床榻,然后大刺刺的橫躺著。我十七歲的時候在干什么?哦,在準備高考。現代教育就是害死人,還是穿越吧,穿越了可以將青春再來一遍。
這場蕭瑟的梅雨下了許久,一連好幾天都沉浸著這種濕潤的氣息里,很是沉悶,我撐著淡粉色的油紙傘,穿著繡花鞋,在水洼處嬉鬧玩耍,一只渾身綠色條紋的青蛙蹦到水洼里,濺得我衣襟上全是泥漬,我有些微惱,再抬眼時卻已不見那只青蛙的身影,我撇撇嘴,無奈的垂下身子。
這時,娘踱著小碎步著急的走了過來,身后跟著一個撐著傘追趕她的丫頭,我看娘急急哄哄的樣子,有些不解,但還是小跑著過去攙住她,娘扶著我的胳膊大口大口的呼吸,緩了一會兒,一邊拉扯著我的衣袖一邊往出走,“太子殿下派人來接你了,已經等了好一會兒,娘尋了你許久,卻不知你在這里玩鬧。”
太子殿下?我想起前幾天爹說過的話,再低頭瞅瞅自己的衣襟,趕緊掙脫娘的束縛,就要往屋內跑,“娘,我去換一件衣服!“娘拉住我的胳膊,搖了搖頭,“來不及了!”說罷,就往蘇府外趕去。
蘇府門外果然停著一輛馬車,幾個侍從似乎等了很久,著急的在原地跺腳,看到娘拉著我出來,趕緊換上一張笑意盈盈的面孔,“蘇姑娘,您可來了,快上馬車,殿下恐是等了許久了!”
我記得三天前皇后派人來接我的時候,那些侍衛可都是牛氣沖天,一副誰敢招惹的怒目神態,今日太子的人過來,怎么卻是以禮相待,按理說太子掌握朝廷政權,皇后不過是管理后宮,太子應該更強勢一些,可實際上不是這樣,難道自己在太子眼里還有點分量,所以這些侍衛察言觀色,也對我和和氣氣?搖了搖頭,我不過見過太子一面,談不上分量,難道是因為我救了他一命,卻又不愿意嫁給他,他不知道如何感激,這才吩咐底下人熱情一些?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分析很有道理,頓時眉開眼笑,趾高氣昂的上了馬車。現在誰敢招惹我,本姑娘可是當今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
馬車一路不停,直接到東宮里面才停了下來。婢女乖巧的掀開了馬車簾子,又放好了板凳,我用兩只手提著自己略顯長的裙子從馬車里往外一鉆,踩著板凳踏到了地面上。
侍女領我進入大殿里面就消失不見了,我等了半天,都沒見人再出來。我覺得無聊,一邊走著一邊打量著這里。東宮的正殿略顯空曠,也許是天陰的緣故,這里還點著燈,類似于蟒的形狀的鐵質燈具掛在墻面上,隱約的從里面透出淡淡的光亮,明黃色的帷帳到處都是,系在一旁,垂下一根根長流蘇,幾方棕紅色的條案擺放左右兩邊,后面鋪著跪坐的竹席,顯得很正式。正殿無人,我的腳步聲在這里陣陣回蕩著,孤寂而又冷清,我下意識的搓了搓胳膊,心里浮現的竟然是一縷縷同情。
從小生活在這樣暗無天日的環境里,即使用力抬頭也享受不到陽光的溫暖,一個本應享受著父母疼愛的人,卻在幼小的年齡就背負著家國重擔,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這樣扼殺掉孩童的天性,讓他學會孤獨,學會高處不勝寒。回想起那日葉離城抓著我手腕時的防備,我突然覺得他很可悲,但生活在宮閣之內,誰又能完全的去信任別人,笑不一定是開心,也有可能是偽裝,哭不一定是難過,也有可能是騙取同情。我一個激靈,發現自己居然想了很多,這不符合我樂天派的性子,還是簡簡單單好,什么都不想,也就什么都不用惆悵。
走著走著忽然發現里面還有一個內室,我回頭看身后無人,也就小心翼翼的潛了進去。剛進去,就發現那里負手站立著一名男子,深紫色的錦袍更顯他身材修長,涼風吹進來,一頭墨發微揚,沉穩而莊嚴。太子殿下!我下意識的要溜開,但想起是他讓我來的,也就定了定神,輕輕咳了聲。
葉離城沒有轉身,但我想他一定聽到我的咳嗽聲了。真不知道這些高高在上的人為什么都喜歡玩神秘,把人玩弄于股掌,很有意思嗎?要是把你們當做小白鼠一樣關在鐵籠子里,沒事兒喂點三鹿啊什么的,看你們還能不能鎮定自若?等了很久,他不說話,我也不說,但駐在原地,兩個腿都麻掉了,我趁他不注意,把自己的左腿抖了抖,又把自己的右腿抖了抖。
“你可以坐著。”富有磁性的聲音傳來,嚇得我渾身僵硬,趕緊站立端正。坐著?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覺得他一定是在嘲笑我,我知道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連站一會兒都會酸疼,但殿下您還站著呢,我這個小小的庶民還敢端個板凳休息?果然是太子殿下,明嘲暗諷這招運用得還真是惟妙惟肖!
葉離城見我沒動靜,悠悠的轉了身。他盯著我好一會兒,在我幾乎都要羞澀的低頭的時候,他卻勾了勾唇角,笑了出來。我不解的抬頭,卻發現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衣襟上已經干掉的土漬上,那些黃黃的東西讓我無地自容,實在想要找個地縫鉆進去。我用手捂住污穢,但奈何它的面積太大,捂住了這團,另一團就露了出來,我氣的兩腳一跺,干脆什么都不管了!不過,我今天晚上要吃紅燒青蛙才能解恨!
“蘇云淺,你知道什么是君子懷柔之道嗎?”葉離城忽然問了一句,我還沒說上話,他卻又喃喃自語了幾句,自嘲道,“本太子怎么會問你這個?”
我也想知道他怎么會問我這個,但他好似又沒有讓我回答,我也就幸幸的閉上了嘴。所謂君子懷柔之道,其實是以和平手段、施以小恩小惠、加強思想教育的來拉攏對方的手段,使其臣服。葉離城問我這個,八成是在政事上遇到了什么阻礙,需要施以恩惠,才能得以解決。而恩惠的大小取決于對方的地位和實力,并不相同。
葉離城長嘆息一聲,然后走到條案后跪坐著,拿起旁邊的一沓子奏折就開始翻閱。我看得目瞪口呆,哥們兒,我呢?我還晾著呢!您叫我過來就是欣賞您的英姿颯爽啊?也許是我的目光太過于哀怨,葉離城終于反應過來還有我這么一個外人的存在。他將侍女召喚過來,吩咐了幾句,然后侍女拿了一盒蜜餞給我,還給我往旁邊鋪了一個草席。
不用站著當然好,我也樂得其所。但堂堂東宮太子就這么寒酸,一盒蜜餞一張草席就把人打發了?我嘖嘖一聲,但還是沒有委屈自己,盤腿一坐,抱著蜜餞就開始吃。我發現在這里,東宮的擺設很像是西漢,后內宮的陳設又類似唐朝,而像是蘇府的建筑應該是仿宋,民間的生活卻與明朝相似,這整個就是一個大雜燴,什么都有,但卻又秩序井然,并不錯綜復雜。
微微的打了個飽嗝,我抹了抹嘴巴,忽然感覺到一道注視,我怯弱的抬起頭,趕緊把自己的衣袖拍干凈。蒼天啊,我居然在太子殿下面前做這么不知檢點的動作!來道雷把我劈死吧!
“轟隆”一聲,窗外雷聲大奏。蜜餞盒子冷不丁的從我手中滑落,我嚇得趕緊抱頭。
等到葉離城再次想起我的時候,窗外的雨已經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他囑咐宮人將我送回去,然后我這有驚無險的一天就光榮的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