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離開手術室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醫生還沒出來宣布這個不幸的消息。我看了看男人和他的妻子，男人的眼睛里黯淡無光，可是女人的眼睛里卻充滿希望。我可以想象男人用了多少善意的謊言來安慰自己的妻子，可是，越美麗的謊言，破碎的時候，就越傷人。

我想，我已經沒有必要待下去了，接下來的事情，與我無關了。我來到走廊的窗前，奮力一躍，飛上天空，把醫院遠遠甩在身后。

飛了好久，才來到安海大橋。這天的氣溫回升了不少，有一點暖冬的感覺。安海大橋上還殘留著幾天前下過的大雪的痕跡，薄薄的雪帶殘留在人行道的邊緣，早已經沒有了幾天前的氣勢。仿佛經歷了一個不一般的故事一樣，安海大橋獲得了屬于它的重生。

我拿出水晶球，看著里面的靈魂。水晶球里有九個靈魂了，不知道最后一個靈魂會是什么樣的。我數著水晶球里的靈魂，一邊回憶著他們的故事。他們活著的時候，有各自的情節。而死后，卻都成了毫無區別的綠色光點，困頓在狹小的水晶球里。過往的一切，此刻，已不再重要。最多，存在于活著的人們的記憶里，最后，被時光沖淡。

我突然有種想要故地重游的沖動，去每一個水晶球里的靈魂們死去的地方，看看那里還剩下多少和他們有關的痕跡。可我知道這是妄想，因為，他們原本就沒有留下多少值得被人注意的痕跡。

在橋上待了幾天，直到最后，未央來找我。

“我在醫院里找你找了一圈，卻沒找到你，”未央說道，“看來，你已經拿到那個孩子的靈魂了吧。”

“拿到了。”我回答道。

“你變了。”未央淡淡一笑說道。

“哪里變了？”對此我饒有興趣。

“以前你的獵物死去的時候，你會傷感。可是現在，你是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未央說道，“是不是看多了死亡，對死亡都習慣了？”

“也許，是麻木了吧，”我說道，“我曾經努力地想要幫助他們，一開始，我想幫他們多活幾天。后來，我想幫他們實現最后的愿望。可是到最后，我還是無能為力。比如這個孩子，我本來希望他能夠睜開眼睛看一眼這個世界后再走的，可是，我還是失敗了。”

“你變得和我一樣了，可是，為什么我卻覺得有些可惜呢？”未央在我身旁坐下來，“我覺得，我還是喜歡以前的那個你，善良、有心，又很努力，雖然，結局都很不好。”

“我才和你不一樣呢，我只是麻木，你則是冷酷，”我說道，“所以，真正可悲的是，善良的我變得認命了，而冷酷的你，依舊是你。”

“那不過是我比你提早一點認命而已，不過你現在認命也不晚，”未央說道，“你已經收集了九個靈魂了，還差一個，你就可以成為黑水晶死神了。”

“我最近在想，我是不是適合做死神，”我說道，“我會為了死亡而傷感，甚至悲傷。面對這些死者都是如此，要是面對一個自殺者，我真怕自己下不了手。”

“如果你遇到自殺者，你會勸他們珍惜生命嗎？”未央說道，“到時候他們也許會反問你一句：為什么你要自殺。你該怎么回答？”

“我不知道。”我搖搖頭說道。

“你不會想對他們說，你是為了家人才自殺的吧？”未央哈哈一笑，“他們可以用同樣的理由打敗你。”

“如果是你，你會怎么做呢？”我問道。

“還記得我們在死靈界遇到的那個小女孩嗎？”未央說道，“我會對任何一個自殺者說同樣的那番話。”

“那不過讓他們死的時候帶上更多的怨念而已吧。”我不禁啞然失笑。

“這不就是死神最需要的嗎？”未央反問道。

我沉默了一會兒，未央換了一個話題：“還記得命運之輪嗎？”

“記得啊，你又查出什么了？”我問道。

“這幾天我在圖書館查了不少和命運之輪有關的書，再結合我做死神的經歷，我發現，書上講的事情，大部分都是真實的，”未央說道，“最后，我在一本書上查到了命運之輪所處的位置，你猜一猜在哪里？”

“在哪里？”我沒有猜，直接提問。

“在第五界，”未央說道，“怎么樣？有沒有發現問題所在？”

“你的意思是說，墜入第五界的人之所以出不來，是因為他們看到了命運之輪，”我想了想說道，“為了防止他們將命運之輪的秘密泄露出去，所以，第五界只有入口，沒有出口？”

“這只是表面，還有更深層次的問題，”未央說道，“既然第五界只進不出，那么，就說明，只要看過命運之輪的靈魂，都無法把命運之輪的真相說出來。那么，這么多描寫命運之輪的書，是誰寫的？而且寫得那么詳細準確？”

我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原來如此。

“所以，除了天使首領、魔鬼首領和死靈領主這三位大神之外，還有另外一位終極的大神，在操縱著這一切，”未央說道，“而這個終極的大神，可能就在第五界，只有他，才能夠自由出入第五界。”

“說的有道理。”我點頭表示贊同。

“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如此主動去解開一個疑問，”未央說道，“謎題解開了，松了口氣，可是，卻覺得失去了什么。”

“那你可以再給自己找一個謎題。”我說道。

“比如？”未央問道。

“親眼見一見命運之輪啊。”我笑了笑說道，“到時候，你就徹底沒有遺憾了。”

“那太沒意思了，還不如自己去猜想呢，”未央笑著伸出手說道，“紫尚，祝你早日脫離死神的身份。”

“你也是。”我伸出手，握住了未央的手。

“去當一個天使吧。”未央說道。

“為什么？”我問道。

“因為，我想看看你成為天使后的樣子。”未央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