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外公是個占卜師，所以，從小，我就對占卜很感興趣，”死神說道，“小的時候，我看過不少外公收藏的關于占卜的書。所以，我了解一些關于占卜的事情。”

占卜師？我不禁想起了8歲的時候那個告訴我災年事實的占卜師。現在，死神是不是也知道一些什么事情？

“告訴我明福的故事，”死神說道，“也許，明福的故事，能解開我最后的疑問。”

我把明福對我說的一字不漏都告訴了死神。聽完之后，死神微微一笑，仿佛明白了一些什么事情。

“雖然在死神操作手冊里，沒有提到生死輪回，不過，我想，也許是死神操作手冊有意無意漏掉了，”死神說道，“我想，雪兒的前世，就是露兒吧。”

“也許，她們長得很像。”我說。

“露兒和明福的命運一直糾纏不清，而雪珊很不幸地成為了露兒和明福糾纏的命運的犧牲品，”死神說道，“如果露兒和明福的生命沒有交集，那么一切都相安無事。如果有了交集，那么兩人命運糾纏的結果，就是其中一個人必將會死去。而如果誰卷入了糾纏，也難逃一死。這就是雪珊死去的原因。”

我隱隱約約又想起了我的家人，我每隔8年就發生一次的災年。我和我的家人們的命運，又存在著怎樣的糾纏呢。

“所以，我的游戲就是，看看誰能夠得到獵物的靈魂，”死神說道，“現在的情況，你應該已經明了了，露兒的來世，也就是雪兒的命運，和明福糾纏在了一起。所以，明福和雪兒，只有一個人能夠活下來。一切都交給命運吧，我們都不要插手，看看到最后，誰是這場命運糾纏的勝利者。”

“這就是你所謂的游戲嗎？你不覺得這太殘忍了嗎？”我的嘴唇微微顫抖著，“明明是家人，為什么要這樣你死我活呢？”

“這就是命運，誰都解釋不了，”死神說道，“別說我們了，就算是死靈領主來了，也無能為力。我們都經歷過死亡，命運的殘酷，我們的感受比任何活著的人都要深刻。”

“我不會跟你玩這個游戲的，明福也好，雪兒也好，我都會努力讓他們活下去，”我咬著嘴唇說道，“我也是死神，但是對死亡，我有和你不一樣的解讀。”

“那你就繼續吧，祝愿你能夠贏得這場游戲，”死神微微一笑，“不管你參與還是不參與，這個游戲你都躲不開。”

我沒有理會她，徑自走向明福，把死神甩在身后。

明福正在和一個醫生交談，我走上前去，醫生對明福說，上級醫院派了一個專家過來，估計下午就能到。聽到這個消息，明福很高興，他問醫生，這是不是意味著雪兒有救了。醫生微笑著說，也許是吧。

只是也許，卻讓明福很開心。他轉過身，看到了我。明福給了我一個微笑，那是幾天以來，我第一次看到明福笑得那么開心。我心里一緊，該不該把事情的真相告訴明福呢？

我想起了奶奶，奶奶為了讓我活下來，不惜放棄自己的生命。明福那么愛雪兒，一定也會為了雪兒而死。這樣一來，我就可以拿到明福的靈魂了，我就贏得了死神所說的那個游戲。可是，這樣子有什么意義呢？這會讓雪兒成為孤兒。可是，如果死去的是雪兒呢？那么，明福的一生將徹底崩潰。無論是那個結局，都是不幸的。可命運就是這樣，總要有人成為承受失去的那一方。我默默想著，命運，到底操縱在誰的手里呢？為什么，命運總喜歡編寫如此殘忍的橋段？也許只有這樣，脆弱的人們，才能意識到命運的存在吧。

我走進病房，雪兒的臉依舊很蒼白，可是，我發現，雪兒的死亡氣息淡薄了一些。再看看明福，明福的死亡氣息，濃厚了不少。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游戲的勝負，似乎馬上就要決出了。

15

下午，上級醫院派來的醫生終于抵達了鎮醫院，同時，醫生還帶來了不少醫療器械。醫生一出現，明福就感激涕零地跪在醫生面前千恩萬謝。白發蒼蒼的醫生扶起明福，對明福說一定盡力救治雪兒。

雪兒被轉移到另一間病房，醫生對雪兒進行了全身檢查。明福在外面等候，望著關閉著的病房門，一邊微笑著，一邊抹著眼睛。我走進病房里，發現雪兒的死亡氣息正在變得淡薄。一轉身，發現死神正微笑著看著我。

“看來，你快贏了。”死神走上前，望著依舊昏迷著的雪兒，“不過，你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為什么呢？”

“因為，不幸一直都存在，”我轉過身，背對著死神，“誰死了，誰活下來，都一樣。如果明福死了，這個孩子就會成為孤兒，對她來說，無論是生是死，都是苦難。”

“人生就是由無數的苦難堆砌而成的，所以，沒必要為了苦難而愁眉苦臉，”死神說道，“真的受不了的話，死亡永遠都是最安詳的解脫。”

我離開病房，卻發現明福不見了。我急忙在走廊里尋找明福，卻怎么也找不到。偏偏在這個關鍵時刻，明福從我的視線里消失了。我一層樓一層樓找下去，哪怕是耽誤一秒鐘，都有可能發生不幸。

一路跑到一樓的樓梯口，我看到明福正在打電話。明福對著電話興奮地喊著：“爸，你快告訴媽，上面的醫生來了，我們家的雪兒有救了！說不定過幾天，雪兒就能回家了！”

電話那頭，明福的父母在說著什么，雖然聽不到，但我可以感受到兩位老人的心情。可是我卻高興不起來，那對可憐的老夫婦，要以他們年邁的身軀，去承受失去親人的痛苦。每個人都游走在大喜和大悲之間，無法自拔。命運是矛盾的，所以人也是矛盾的，這，就是人不幸的根源嗎？

明福的死亡氣息越來越濃厚了，放下電話后，明福走出了醫院。我正想上前，卻被攔住了。轉過頭一看，果然是死神。

“放開我。”我大聲喊著，想要掙脫死神的手，可是死神卻抓得越緊了。

“我說過，這游戲你無法逃脫，就像我們無法逃離死亡一樣，”死神說道，“這次你不玩，下次你也必須玩。作為一個死神，逃避死亡是最可怕的罪過。”

“你為什么要這么無情，你也曾經在這個世界上活過，作為死神，你和我，比任何活著的人都知道死亡的悲傷，”我用力掙脫死神的手，一下子后退了幾步，“讓一個快死的人多活一段時間，讓他再感受這個世界的溫暖，讓他走得時候不至于太悲傷，這很難嗎？”

死神靜靜地看著我，沒有說話。我憤怒地盯著死神，我覺得在我活過的時光里，從來沒這么憤怒過。

突然，從醫院的大門外傳來一陣刺耳的剎車聲，這陣剎車聲一下子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想起了明福，急忙沖出醫院的大門，祈禱著剛剛的這聲剎車聲和明福毫無關系。

馬路上，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一輛貨車停在路中間，車頭沾滿了血跡。貨車的司機是一名中年男子，他下了車，慌慌張張地望著剛剛被自己撞飛的路人。我一路跑過去，果然，被撞的人，是明福。

如果沒有死神的阻攔，我也許能救下明福。也許，這樣子明福就能見到康復的雪兒，而雪兒也可以和明福見上最后一面。可是，這一切如今已經成為幻影，我看到明福的心臟部位有一道綠光，盡管現在是陽光強烈的下午，那道綠光依舊清晰可見。

我沖上前，在明福身邊蹲下來。明福的嘴邊還在流血，手里緊緊攥著一個袋子。袋子里，是一個面包，還有一個小小的飯盒，還有一盒牛奶。

“明福，”我把手放在明福的額頭上，“對不起……”

“聽說，雪兒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好好吃上一餐飯了，”明福微笑著，望著我的眼睛，聲音斷斷續續的，“雪兒就快醒過來了，我可不能讓她一醒過來就餓著肚子啊。于是，我就出去買了些吃的。神靈，雪兒醒過來了嗎？”

“雪兒會沒事的，你放心。”我的聲音顫抖著，明福的靈魂正在脫離身體。我還心存一點幻想，可是幾分鐘后，明福的靈魂還是完全離開了身體，懸浮在半空中。我急忙拿出紅色水晶球，靠近明福的靈魂。明福的靈魂被吸進水晶球里，我看到明福的靈魂掙扎了幾下，而后，安靜地躺在水晶球底部。再看看明福的尸體，明福閉著眼睛，帶著血跡的嘴角微微上揚著。我想，在死去的前一刻，明福一定在想著蘇醒過來的雪兒朝自己喊著爸爸的樣子吧。可是，雪兒的聲音，明福再也聽不到了，明福的臉龐，也只能存在于雪兒的記憶里了。

我站起身來，明福的尸體周圍圍了一圈圍觀的人群。我收起水晶球，穿過人群，朝醫院走去。我很想哭，可是死神是沒有眼淚的。我低著頭，走進醫院里。死神站在那里看著我，我沒有看她，和她擦肩而過。

“你想去看雪兒，是嗎？”死神說道，“告訴你吧，雪兒的死亡氣息已經幾乎消失了，就在明福死去的那一刻。”

“謝謝你告訴我這一切。”我停住腳步，頭也沒回地說道。

“恭喜你，你贏了，你收集到了一個靈魂，雖然我輸了，可是我一點都不會不高興。”死神接著說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的名字了。我叫未央，也許以后，我們還會經常見面呢。”

“不，我沒有贏，我輸了，輸得很慘。”我默默說著，走上醫院的樓梯。我覺得，通往雪兒病房的樓梯很長很長，長到似乎永遠都走不到盡頭。我很疲憊，但是接下來的路，我不得不走。

明福的故事，到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