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是永無止盡的漩渦，現在或將來都無法逃離，那就注定重蹈覆轍。

1.

我的生活還是跟當初一樣，沒有任何變動，盧佳愛讓我不要再去找她，也不要再去管復學的事，我竟然如釋重負的喘了口氣，真的再也沒去管過，我一定是壞極了。

周末，夏茜茜邀請我去她們家玩。

那是我第一次去她家，盡管我們之前已經是密不可分的好朋友，但這真的是第一次。

也許是最后一次——

夏茜茜的家離學校不遠，就在這個市區最繁華的a段，我很榮幸的成了她們家的訪客。

夏茜茜的家大的有點不像樣，我見過有錢人家的房子，基本都是一棟棟令人贊嘆的大別墅，一個能眺望遠方的大陽臺或是陽臺下的大泳池。但我從沒見過比夏茜茜家更大的別墅，這形容一點也不夸張，我無法用詞語來描述它，因為任何一個詞都是貶低了它。

我從未問過夏茜茜的父母是做什么的，她也從沒跟我提過，所以，當我就這么傻愣愣的立在她家的“城堡”下時，整個人都屬于呆滯，驚魂未定的狀態。

我情不自禁的拽了拽夏茜茜的衣袖，我很佩服自己竟然還能那么鎮定的站在一起。

“你們家是做什么的？”

“很多”她含糊的回答“房地產，汽車，旅游······”

夏茜茜沖我扮鬼臉“放輕松啦”然后，她伸手去按門鈴。

我就一直站在她身后，一聲不吭。

從門內走出一個大約四十歲的婦女，她拿了串鑰匙急匆匆的走到鐵門旁，笑盈盈的喊了聲“小姐，您回來了”

夏茜茜只是“嗯”了一聲，把書包扔給她，然后，拉著我跑的飛快。

夏茜茜跑的很急，根本不等我反應過來，。

她的家大的像迷宮一樣，她拉著我就這么左拐右拐的，我已經連方向都摸不清了。

最后我們跑到了她家樓上，我說的是樓上，可我不知道是哪邊的樓上。

我問她“這里是哪里？”

她對著門笑了，笑的很燦爛“我爸爸的房間啊。”

“你為什么帶我來你爸爸的房間？”我張大嘴巴。

她從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一把鑰匙，然后她抵著門輕輕的說“我爸爸一直都很想你，他想見你。”

“叔叔想見我，可是，他都不認識我？”我想了想“一定是茜茜跟你爸爸常提起我的吧！”

我從夏茜茜的眼里看不到一絲的頑皮，然后，她松了手，門開了，她的手輕輕的滑向里面。

我順著她的指尖一步一步的走了進去，夏茜茜沒有跟進來，她站在門口一直都很安靜。

我走進房間，巨大的房間里彌漫著潮濕的氣味，還有點黑，太陽被窗簾遮住了，看不到一絲光亮，我朝房間柔聲喊“叔叔，叔叔你在嗎？”

巨大的房間里沒有一點聲音——

我再回頭時，夏茜茜已不在門口，房間的窗簾詭異的動了兩下，陰冷的潮濕讓我有沖出去的欲望，但我忍住了，我摸著黑朝越深處走去。

漆黑的房間沒有一絲光亮——

我的腿不知碰到了什么東西，我聽到“哐當——哐當——”的聲響。

我想，我一定是把叔叔的東西撞翻了，我低下頭努力使自己睜大眼睛，在黑暗里摸索著撿起地上的東西，就在我快撿完時，突然聽到一個小男孩的聲音，他說“你在干什么？”

我猛地驚醒，我轉過頭開始拼命回憶，漆黑的房間唯獨門口那絲光亮讓人很放心，男孩就站在那兒，一臉疑惑的對我喊話，我記起來了，是開學那天夏茜茜牽的那個男孩。

我猜他一定是夏茜茜的弟弟，我說“你姐姐讓我進來見你爸爸的。”

男孩不解的又問“姐姐為什么讓你來這里？這是爸爸的房間，只有媽媽才可以進來的，連姐姐都不敢進來，有時候媽媽自己也不敢進來。”

我被他問得不知所措，他說“連姐姐也不敢來這里。”

我呆住了，突然不知道如何是好，我連忙跑到他面前“那你爸爸等會回來會不會怪我啊？”

男孩揉了揉眼睛，顯然他才剛剛睡醒“回來？爸爸不回來。”

“啊？”我又問“那他不住在家里啊？”

“媽媽說爸爸走了，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永遠不回來了。”

那夏茜茜為什么讓我進去，我蹲下身子，努力使自己的聲音顯得更和藹“小弟弟，你告訴姐姐，你姐姐現在在哪里？”

他搖搖頭，委屈的嘟起嘴“我不知道姐姐在哪里？門開著，我以為是媽媽在，姐姐，我肚子好餓。”

我抬眼望了望四周，打了個冷顫連忙將門鎖上“我去帶你找你姐姐，你告訴我，姐姐的房間在哪？”

2.

夏茜茜的房間在最東頭，靠近她家樓下的那個游泳池。

男孩比我更熟的走了進去，夏茜茜的房門一直都敞開著，像是在等著誰——

我有好多的疑問卻不知從何說起。

夏茜茜坐在窗戶邊靜靜的看著天空，她的房間像一個夢幻的蛋糕，被層層粉的，紫的羅帳包圍著。

男孩哭訴般投進她懷里“姐姐，我肚子餓了。”

夏茜茜的神情是我從未見過的，她冷冷的推開男孩“走開——”轉頭向窗外看去。

然后，男孩便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我站在門口，竟然有一種想逃跑的沖動，這是夏茜茜嗎？我所認識的那個夏茜茜？

我喚了她一聲“夏茜茜——”

她不為所動。

窗外傳來幾聲鳥叫，天空像被洗過一樣湛藍湛藍的，美麗極了。

我看見夏茜茜就坐在那笑了，然后她伸手去摸窗戶。

她的房間里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她正緊緊的貼在玻璃上面，她低低的對著窗戶說“爸爸，你見到她了嗎？”

我的心微微的顫抖起來，開始發疼。

我又喊她，企圖將她喚醒“夏茜茜——”

我喊了好多遍，她就坐在那兒，動也不動，就像一個脫了線的娃娃。

男孩坐在地上，一直在哭。

一股很不搭調的氣氛在這個房間緩緩散開。

我再抬頭看她時，她已從窗戶邊慢慢爬起來，然后她轉過頭對上我的眼睛，那是一種怎樣幽怨的眼神，讓我忍不住顫抖起來。

我走近她，拿手去觸碰她，她打掉我遞來的手笑了，笑的不明所以。

是的，我害怕了，我問她“夏茜茜，你怎么了？”

地上的男孩還在哭，那哭聲連綿不絕的傳入我耳中。

我的腦袋開始劇烈般的疼痛起來。

“云錦錦，你不記得了嗎？”夏茜茜的聲音在我頭頂散開。

我搖搖頭，頭很疼很疼，問她“什么？”

夏茜茜不回答我，她就像變戲法一樣，從身后掏出一個盒子。

我想也沒想接過她遞來的盒子，我疑惑的看著她“這是什么？”

“九月十七，你的生日禮物”她平靜的說。

我一層一層的拆開包裝盒，就在我要打開它之際，男孩突然沖了過來打掉了我手上的盒子，盒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男孩說了聲“壞姐姐”然后沖出了房間。

房間里只有我和夏茜茜，我蹲下身子撿起地上的盒子，禮物就在那一刻掉出了盒子。

陽光照了進來。

是個娃娃——

娃娃頹然的倒在地上，好幾處都脫了線，它背對著我，我去伸手撿它。

然后，我將它輕輕的翻了過來。

陽光躲進了云層。

娃娃的臉清晰的映在我的眼里——

我的頭開始昏天暗地的疼。

所有的悲傷，所有的怨恨，所有的糾纏，在那一刻竟一下子在我腦中閃現。

我的耳邊不斷的傳來孩子的哭聲，有恐懼的，有悲傷的，還有憎恨的，它們圍繞著我的耳朵不停地響，斷斷續續——

夏茜茜的臉突然變得猙獰，她開始瘋狂地大笑，她說“爸爸，你看到了嗎？”

我開始哭泣，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就快要將我淹沒，我哭著求她“不要再笑了——”

而她就像個瘋子，一直笑一直笑。

3.

我跪在地上頭疼的起不來。

然而，她又變得溫柔起來，她蹲在地上，輕輕的，輕輕的替我整理亂發，她的聲音很輕很輕，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折射在她身上，不得不讓我相信前一秒的事又好像不曾發生過。

夏茜茜平靜的坐在地上“錦錦，你何苦呢？”

“盧佳愛說，你是這個世上最狠毒的人，可我一點也不相信”我停止哭泣。

夏茜茜扔掉手中的梳子“知道九月十七那天我為什么沒來嗎？”

她不等我開口“那天是我爸爸的忌日，他又何曾記得過我的生日？六年前的九月十七那天他去替他的私生女過生日去了，他真是個不稱職的父親，也許，這就是他的報應吧！”

我抬頭，眼底一片濕潤，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哭什么？

“他死了，呵呵，我應該高興的，這個蠢男人早就應該死了。”她笑的眼底一片蒼涼。

我的頭又開始劇烈般的的疼痛，腦中開始閃現一幕幕不曾上演過的畫面。

······

“錦錦，快叫爸爸”

“不，他不是我爸爸”

“他就是你爸爸，看，他還給你買帶了生日禮物。”

那個男人有一雙好看的眼睛，他站在爺爺的院子里面帶微笑的把娃娃遞給我，親切的喊我“錦錦——”

于是，那個怪叔叔的娃娃躺在我懷里笑了，就如同那個叔叔也笑了。

我憎恨極了，我不容許那個娃娃笑的那么漂亮，我不停的抓它，它還在笑，然后，我平靜的站在河邊將娃娃毫不留情的扔進河里，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做。

我只記得母親死的時候，曾不止一次的喊過他的名字，而那個狠心的男人卻從未出現過，母親給我取名時，特意為我改了姓，她告訴我，這個世上沒有我的爸爸，只有一個狠心的男人，他拋棄了我的母親，他的結發妻子，投奔到一個有錢人家的女兒身邊，他是個自私自利的男人，不配做我的父親。

所以，在我的回憶里，叔叔是我親手害死的，我預謀的。

我把娃娃扔進河的那一刻，我已經開始了我的報復，我哭著喊“叔叔，我的娃娃掉進河里了，你去替我撿。”

他不會游泳，他站在河邊猶豫了好久。

我跟命運打了個賭，賭他會為了錦錦跳下水，所以，我哭得更厲害，我的前生一定是一條冰冷的毒蛇，我沒有心，我看著他一點一點的邁入河中央，他一定沒有想到這條河會那么深，深到要了他的命。

河水漫過他喉嚨的那一刻，我的陰謀注定會達成。

他開始掙扎，對著水面不停地拍打，他一直看著我，到死了他還在努力的擠上河面多看一眼我，他沒有喊救命，他一直再喊的是“錦錦，錦錦——”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在水面上飄蕩，河水最終淹沒了他。

我并沒有得到我想要的快感，我竟然前所未有的難過了起來，然后，我坐在岸上哭了起來，我喊他“爸爸——”

爸爸死的時候很痛苦，可是他被撈起來的那一刻卻是那么的安詳，他是不是猜到是我害死了他，是他的錦錦殺了他。

我抬頭看夏茜茜，那一刻竟是那樣的蒼涼，然后，我一直一直的流著眼淚，是我害死了我的爸爸。

4.

夏茜茜開始講故事，她說“爸爸被抬進來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很平靜，媽媽懷著孕不方便見爸爸，只有我站在院外看著他們將爸爸的遺體抬了進來，爸爸溫暖的手變得好僵硬，他沒有朝我笑，平時，他都會摸摸我的頭說，茜茜，你真是爸爸的好女兒，可是這次，他再也沒有摸我的頭，早上爸爸出去的時候說，晚上會給我帶禮物回來，可他還沒有兌現我的諾言就睡著了，我拼命搖他，求他快起來，可是爸爸睡著了，睡的很安詳，一點都不像死了，他手上抱著一個娃娃，他把它抱得很緊很緊，很多人去抽開它，分不開，我哭了，我說這個娃娃一定是爸爸給我的，然后我輕而易舉的抽出了娃娃，娃娃的肩上寫著三個字，我以為會是夏茜茜，可是我猜錯了，我叫一個叔叔讀給我聽，叔叔只說了三個字，云錦錦——”

夏茜茜轉過頭，她的表情又變的憤怒起來“云錦錦——爸爸到死的時候記著的不是茜茜而是錦錦，你知道我有多憎恨你嗎？為了找到你，為了替你過生日，他拋棄了我，拋棄了媽媽。”

我搖搖頭，依然無法沉痛中走出來，我的眼睛已經模糊的看不見了，我無法在承受關于那個男人的點點滴滴，我爬起來抓住她胳膊，求她“別說了。”

她的力氣很大，一把將我摔回地面，我撲在冰涼的地板上，冷颼颼的鉆心的疼。

“是你奪走了我的爸爸，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所以，我處心積慮的開始報復你。”

我抬頭看她，眼淚仿佛被凍住了“茜茜，你在說什么？”

“別給我裝蒜”夏茜茜喝道“盧佳愛不是都已經告訴你了嗎？不過就憑她，一只替罪羔羊還想翻身”夏茜茜哈哈大笑。

我被她的冷漠嚇到了，我感覺自己的心正一點一點的冷去“夏茜茜，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不會到現在還不知道吧，你也太天真了。”她俯下身摸摸我的頭“我的好錦錦，讓我來告訴你好了。”

“你以為是什么？劉杰會正好在電影院那邊，巧合？別忘了那天有晚自習”夏茜茜又哈哈大笑。

夏茜茜，我摯愛的伙伴，我掏心掏肺的你，到底還隱瞞了我什么？

“知道劉杰為什么在電影院嗎？”她不等我開口“是我叫他來的，我告訴他那天是我生日，而他是不會拒絕我的，因為他一直暗戀著我。”

“知道那群人是誰請的嗎？”

我感覺我的心正一點點的死去——

她笑得詭異，低下頭湊在我耳邊吹氣“你猜對了，也是我”她在房間里走了兩步“你實在太傻了，其實目標就是你，劉杰受傷了嗎？這場原本就是為你設的局，你竟還往里跳。”

“知道盧佳愛沒有犯錯，卻又心甘情愿替我頂罪嗎？”

我搖頭，只是我已無法再忍受那抽絲剝繭的疼痛，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她一字一句的說“我威脅了她——”

“她的父親不過時我們家的一個小司機，他們家只有他父親一名勞力，他們不能失去這份工作”她又笑，連同我的心一起顫抖“盧佳愛即便再想上學，她也不敢同我斗。”

我的世界瞬間崩潰，我強忍著眼淚，故作鎮定的問她“你為什么這么做？”

“我為什么這么做？”她笑“因為我恨你。”

“我要讓你像這個娃娃一樣，即使笑著，身上卻全是裂痕。”說著，她搶過我手中的娃娃。

天空突然變得渾渾噩噩。

然后，就在那一聲悶雷之間，我的娃娃被她撕成了兩半。

她的臉被漆黑的窗戶扭曲。

我突然發不出一絲聲音，房間里靜悄悄的。

娃娃的頭滾在了地上，那一聲“咚——”徹底粉碎了我的心。

夏茜茜抱著娃娃的身體冷冷的站在那，她又開始說話”你知道那天，為什么老師喊了我七遍我卻沒回她嗎？”

“因為，我在等你，我在等一個名叫云錦錦的女孩，我從六歲就開始想她了，我希望能和她在一個班，一定要在一個班。”

“夠了”我也像發了瘋一般，然后，我咬著牙喊了句“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