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萬家燈火已然熄滅，小區內一片清冷，寂靜又蒼涼。陳建國趟在床上心事重重，房間臺燈依舊亮著，他不由地想起白天在自己辦公室門口遇到小雅時她的眼神，那是他從來沒有看到過的，一種對某種情感極度渴望的眼神，他反反復復地回憶著她當時的神情，

“這姑娘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會在這個時候想到她呢？”他心里嘀咕著，而枕在身邊的文鳳因為小雅的事情也變得格外警惕，同樣也難以寐眼，她生怕陳建國知道小雅是自己的女兒，那樣她的計劃就全部落空了，但她假裝睡著似的密切關注著陳建國的一舉一動，哪怕他的一個翻身都會引起她警覺地睜開眼睛。可終于，陳建國還是心煩意亂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你干嘛去啊？”見他下床，文鳳機警地問，

“去上廁所啊，這么晚我還能干嘛？”陳建國隨口答道，其實他現在根本不知道文鳳正暗中策劃著一出讓親情遠離他的好戲，見她突然醒來，也沒感到意外。

文鳳疑神疑鬼，不相信陳建國說的話，偷瞄著他的走向，直到看到他進了臥室內的洗手間，這才安下心來。

第二天早上，一如往常的，文鳳總會早早地起床為陳建國和書豪準備早餐，可她怎么也沒想到外婆比她起得更早，當她走到樓下大廳時，看到外婆提著水壺正專心地為自己種在陽臺側旁的兩排花卉澆水。

外婆為花兒澆水時的神情那么安詳，還帶著些許欣喜的笑容，她嘴里念叨著自己家院子里種的那幾株水仙，風信子和月季，不知道自己不在家里這段時間，它們會怎么樣，這個冬季的家鄉多風干燥，很久沒有下雨了，但愿它們長得好好的，等到自己回去后一定更加用心的呵護它們，澆灌他們。

其實文鳳也是一個花卉種養愛好者，陽臺上兩排花紅葉綠的植物都是她親自去市場上買回來種養的，她喜歡閑暇時坐在陽臺旁的椅子上欣賞自己精心養護的花花草草，那能給她帶來成就感和好心情，不過這會已是嚴冬季節，那些花兒她有很久沒有去理睬了。現在突然看到外婆對待它們像對待自己的東西一樣，精心地為它們澆水，她的內心不免涌起一陣感激的情懷，她穿著拖鞋，不聲不息地走向陽臺，

“阿姨，你怎么這么早就起來啦？”她驚喜地問著，

外婆專心細致地給嬌艷的花兒們澆水，完全沒有注意到文鳳已站到了自己的身后，聽到她的聲音，她趕緊轉過身來，

“是啊，醒了就再也睡不著了，閑著到樓下來走走，你種的這些花兒都非常好，你看這兩盆杜鵑，開得真好看！還有旁邊這盆一帆風順。”外婆指著面前兩盆盛開的杜鵑，樂呵呵地說道，

在文鳳看來，外婆這樣一位來自鄉下的老嫗居然對花卉如此熟悉，能輕而易舉地叫出它們的名字，這讓她非常震驚，她驚訝地看著外婆慈祥的臉龐，

“是吧？你們住鄉下，平時也喜歡種這些花花草草嗎？”她有些質疑地問外婆，

“是啊，我有個老朋友的女兒在我們老家的城里開了一家專賣這些花草植物店，他知道我有這個愛好，一年四季總會送些不同的品種到鄉下來給我，只要能在我家院子里的土壤里活下來的我都養過，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月季和水仙，因為它們好養，不挑剔。”外婆一邊樂呵呵地說著一邊彎腰把水壺放在角落里。

外婆這一席回答讓文鳳驚訝不已，她甚至為自己剛才的問話感到羞愧，“阿姨，我沒想到你的晚年生活過得這般閑情逸致。”她面帶愧意地說道，

外婆笑了笑，“自從小雅上高中后就很少在家里，她外公又去世得早，家里就住著我這么個老太婆，有時候會感到孤單，自從我那朋友給我送來了幾盆花要我種，我就找到這門樂趣，覺得種花不光能打發時間，還能讓人的心情變得很好，特別是當你看到你辛辛苦苦地澆水，它們終于開出一朵一朵的鮮花出來報答你的時候，那心情別提有多好了！”

外婆從容不迫地講述著自己的種花心得，臉上時刻洋溢著的慈祥的笑容，這讓文鳳這個業余愛好者自慚形穢，她怎么也不會想到眼前這位白花蒼蒼的老人竟然有這樣的雅興和愛好，她甚至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外婆知道文鳳這么早起來就是趕著做早餐，便要求同她一起去廚房洗手，她緩步地跟在文鳳后面，一直走到廚房里，洗了手，看著文鳳穿上圍裙，熟練地往豆漿機里倒泡好的黃豆，準備開機磨豆漿，她在心里贊美著文鳳這樣一位賢德的女人，她為前女婿陳建國能遇到她這樣的一位女人而感到欣慰。

清晨里，豆漿機打磨的聲音雖沉悶卻清晰入耳，文鳳拿出四個玻璃杯沖洗一遍后放在一個盤子里。她不習慣自己在廚房張羅時有人在一旁盯著，盡管外婆看她的眼神是欣賞的眼神，是贊美的眼神。

“阿姨，我還要洗些青菜準備下面條，你去客廳里坐著吧，這兒磨豆漿的聲音太吵了。”她回過頭對外婆說道，

外婆緩過神來，應聲回到客廳，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張望著富麗堂皇的客廳及周圍，臉上不由浮現出一陣欣慰的神色，她心想著小雅現在是一個幸福的孩子，生活終于把痛苦和不美好的過去全部收回，把幸福和美好全部奉還給了她，她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親生父親，遇到了疼愛自己的小伙子－書豪，還有一位賢良淑德的繼母，或者說是一位能干的未來的婆婆。想到這些，外婆像卸下了一塊讓自己負重多年的石頭，深深地嘆息了一聲，她知道自己終于不用再為小雅現在或未來擔心牽掛了，她的臉上掛著從來未有過的祥和與欣慰的笑容。

這時，文鳳從廚房里走出來向樓梯口方向走去，外婆趕緊叫住了她，她想知道文鳳有沒有把小雅身世的事說給陳建國聽，如果說了，接下來會是怎樣，她迫切地想看到小雅和陳建國父女相認的那一刻，只有看到那一刻，她這余生剩下的唯一的使命才算徹底地告捷。

文鳳聽到外婆叫她，趕緊收回步子朝沙發這邊走來，外婆也起身朝她走去。

看著文鳳的臉，外婆不由地一陣局促，“吳媽媽，我想問一下小雅的事你跟建國說了嗎？”

其實這件事，文鳳怎么可能會跟陳建國說呢？她現在避開還來不著呢，可她沒料到外婆會一大早就提及這事，

“我...阿姨，這事我還沒跟他說。”心里作祟讓她驚慌失措，她有點支支吾吾，

“他每天工作都很忙很累，我本來打算昨天晚上就跟他說的，可他一倒在床上就睡著了。我今天晚上就說，好嗎？”她壓低聲音，假惺惺地問著，

對陳建國工作忙的說辭，外婆理解并深信不疑，她點點頭，“嗯，也好，那你就今天晚上看他有空的時候再說，我真的希望他們父女倆能盡快相認，這樣我也徹底放心了。”外婆像個小孩般興奮地說道，

這時書豪穿著睡衣從臥室里走出來，他看到樓下文鳳和外婆正在談話，看到外婆的臉上掛著笑容，他想她們在談些什么呢？外婆那么開心。

外婆那么開心，文鳳卻緊張局促地笑不出來，但她佯裝著笑容，點頭稱是，但她不想在這個時候再和外婆多說一句話，這樣萬一被陳建國和書豪看到或聽到都極為不利，她趕緊找了借口說面條還在鍋里，要趕緊出鍋，說完，她神色慌張，疾步朝廚房走去，而外婆絲毫沒有察覺到她言行舉止上的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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