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不知道李明珠的事，一陣子忙完了便來瞧她。

文月在臺上唱，他便坐在下頭安靜地聽，聽到旁人大聲地叫好，他看上去竟會比她還要高興上三分。

女人的心事婉轉如藤蔓，蔓延的情意終究不能自控，在文月的那顆七巧玲瓏心上悄然開出了并蒂蓮。可又會在同他相對時，生出巨大的失落來。也許瑞王那雙手給她的溫暖是真，也許他的那顆心亦全然都在她的身上，但她在開心時卻也總能夠想起李明珠，想起王碧瑤，想起余寶蘭。連余家這樣的戲曲世家她都沒資格進，那王府的門楣又豈是她可以高攀？

之前的萬念俱灰、淚流成河換來的是心如止水。此后的日子無論瑞王如何旁敲側擊，她總是能夠顧左右而言其他，絲毫不松口。有那么好幾次她感覺他就要不顧一切地走上來抱住她，可伸出一只手后終究還是因為她的疏冷又慢慢地收了回去。反復幾次后，連老班主都看不下去，看著瑞王神情寂寥地離開，總要問她一句：“文月，你這又是何必。”

文月苦笑，不知該如何回答。

瑞王的情意看在別人的眼里也許是求也求不來的恩典、是飛黃騰達，亦是潑天的富貴?？煽丛谒难劾锬?，那是愛，是霸王別姬，是白蛇傳，也是長生殿。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一段情既不能好好結束，那么便無須令它開始。

冬至夜，她走出門，看見他身披鶴毛大氅騎在高高的馬上，心神片刻恍惚，這一幕像極了她第一次見到余寶蘭的樣子，風雪漫天，今時同往日相互交疊，竟令她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的身邊鮮有地未帶隨從，見她走近了便俯身，長臂一伸將她撈起來放在馬背上，自然地將她攏入懷中。文月一時慌亂，還不知該如何開口時他已經策馬前行。至寒的天氣，有紛紛揚揚的雪從天上落下來，舉頭看過去片片晶瑩、仿若星辰。

“王爺這是要帶民女去哪里？”

馬背上的寒風侵蝕令她很快回過神來，分明是冬日，在他懷中的她心頭卻似燃起一把火。文月問話時微微抬頭看他，那張俊美的臉上似乎全是篤定的神情。

瑞王似乎聽出了她語調中的冷意，他抓著韁繩的雙臂微微收緊又將她護好了一些，這才伏在她的耳邊說：“到了便知?！?

那匹馬一路向北，一直到了他們最初相遇的平湖邊上才慢慢停止。

此時殘荷已沒，但過月亭猶在，即便是在黑暗里她也能夠看出這里的變化，短短的時間，湖邊的蘆葦蕩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梅林。雖暗夜不見梅花，卻有暗香浮動。

到了地方他先下馬，令馬兒站穩了才將她小心抱下來。隔著棉袍，她依然能夠感覺到他的體溫。

她早已站穩，他卻遲遲不肯松手，仿佛這滿懷的軟玉溫香就是他一生的歸宿。也許文月也是這么想的，可到最后她還是輕輕地掙扎，強忍著眷戀，離開他的懷抱。她走開了，他的手卻還在空中，莫名地伸了伸，終還是背在身后。

“兩年前在過月亭瞧見你，你回身的剎那總叫人覺著這里若是這是一片梅林，會更配你一些?！?

他對她總是那樣的小心翼翼，唯恐失去。而她也總能將他臉上的期待看得清清楚楚，原來這一片梅林是為她盛開的，想到這一則，文月只覺得心底最軟的地方被輕輕拂過，滿腔全是酸甜沒有溢處。

“你哭了?！彼乜戳怂S久，忽然道。

她覺得吃驚，抬手摸上臉頰，果然有淚水滑過。

“回王爺，民女，這是高興……”

“文月，”他在月光下微微蹙起眉頭問她，“你何時才能喊我一句奕琛？”

文月啞然看著他，那個名字終究還是沒法出口。他的身份地位那樣尊貴，而她，她不過是一朵零落在塵埃里的花。

前車之鑒，乃后車之覆……她是怕極了才不敢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