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半晌沒有聲響，我轉頭看他，他正緩緩從懷里拿出一件物事，雪白的絲質手絹包裹，看不出里面是何物。師兄遞給我道：“你明天及笄，這是禮物”說完便轉過頭去，不再看我，凈白的臉上略帶紅暈。

我吃驚地看著他，師兄何時出現過這般神態？他總是溫潤自若的。打開手帕，一枚玉簪斜躺在潔白的絲絹上，玉質瑩白通透，觸手溫涼，簮頭是一朵半開的蓮花，和我發帶上的蓮花一般姿態，蓮花雕得十分精細，只是在些許細處略顯粗糙，但仍舊是精美無雙。

我揚眼，正對上師兄的目光，他的目光里有幾分慌亂與緊張，還似有一絲期待。輕聲問道：“清兒可喜歡？”

我臉上籠著一層陰郁,似乎興趣缺缺，淡淡地問：“師兄，這是你雕的嗎？”

斑駁的樹影遮擋了師兄的表情，他看著淺溪，語調似有一絲哀傷：“我知道雕的不好，如若你不喜歡，便丟了吧，我明天再送你其它的。”

我咯咯地笑出聲來，十分歡快，有幾分陰謀得逞的意味。師兄似這才明白我剛才的捉弄，眉目清潤，無奈地搖搖頭，笑道：“真不知該拿你怎么辦？”突然又正色道：“清兒，你明天用它綰髻可好？”我點點頭，把頭倚在師兄的肩上，閉上雙眸，感受時光流逝，歲月靜美。

也許真的累了，天才微黑，便已有了睡意。躺在床上，不知不覺便已入夢，夢里還是那間木屋，還是那汪池塘，還是那稀稀落落的蓮花，似乎一切都那么靜謐，那么美好。視線忽然模糊起來，仿佛天地間突然起了一場大霧，把萬物籠罩其中。隱約看到了滴血的劍，看到了地上血淋淋的尸體……

我知道這是夢，一個陪伴了我十幾年的夢，然而就是醒不來，腦仁不可抑制地疼，呼吸也變得急促紊亂。

木屋，池塘，蓮花似都消失不見，天地間只剩下那滴血的劍，那帶血的尸體，還有執劍人排山倒海的哀傷。

“啊”我大喊出聲，似要把滿腔的抑郁發泄出來，喉里一陣干澀，終究還是醒了。我怔怔地看著淺紅的帷幕，一股疲憊涌上心頭，又是這個夢，什么時候才能終結……

師兄從外面奔進來，臉上仍帶著深夜的霜露，扶我起身坐起，憐惜地輕揉我的太陽穴“又做惡夢了？”

鼻間洋溢著師兄身上淡淡的氣息，心慢慢地平靜下來，我點點頭，問：“師兄怎么還沒睡？”

他的眉端緊蹙，輕聲答道：“正準備睡的，聽見你叫，便來看你了，怎么樣？好點了吧。”

這個謊話真是漏洞百出，如若他在秋風軒，又何能聽見我的叫聲。我頭微偏，越過他揉動的手指，以額抵在他的肩頭，澀著嗓子道：“師兄沒必要等我睡得安穩了才休息，這個夢跟了我十幾年了，已沒什么感覺了。”

師兄的臉上涌現著擔憂,“沒什么感覺會叫得那么凄慘？在我的面前你不必逞強，每逢月圓你便要做這個夢，我沒辦法為你消除惡夢，但至少我可以陪著你，讓你不再害怕。”

心里頓時暖融融的，如春風拂過，萬物新現，柔軟得如一潭靜水。一時感動得徹頭徹尾，喃喃自語：“有你在，清兒什么都不怕。”師兄輕撫著我的發絲，帶著笑意道：“睡吧，明天可夠你忙的”，我點點頭，眼皮漸漸沉重，不知不覺便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