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個月我便滿十八，也還有一個月我便要離開山莊。

卓然不再那么忙，總是陪在我身邊，我知道這是師父的特許，也是卓然的意愿。

我看了看天色，站了起來，把手中的書卷放回書架，轉身看著卓然，“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他也站了起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山莊這么熟，我閉著眼睛都能回去，你也別呆太久，早點回去歇息吧。”他點點頭，“好，那我明天來找你。”

今晚圓月懸空，月光如流水傾瀉似為山莊披上了一層銀白薄紗，飄渺旖旎了起來。趁著月色，我慢慢往回走，悠閑地欣賞著如霜夜色。忽而眼前一閃，我忙飛身追上。

“清兒”，身后傳來叫聲，我回過頭，略有惱怒，“方楠，你想嚇死人啊，那么大聲。”他嘴角抿了抿，故作詫異，“是嗎，清兒也會被嚇到？”然后又漫不經心地道：“大晚上不睡，在這扮女鬼干嘛。”

我微微苦笑，“方楠，不是穿一身白的，再飛兩下就是女鬼”我頓了下，然后接著道：“我剛才看到了很眼熟的東西，你猜——是什么？”,他干干地笑了兩聲，“清兒，你把我當神仙啊，什么都知道，我可猜不出。”

我看著飛影消失的方向，聲音不覺厲了起來，“信鴿，腿上綁著金屬管的信鴿，方楠，你見過嗎？”他聳聳肩，一副風輕云淡的模樣，“我沒見過，不過聽師父說過這是天月宮的信鴿。”

語態那樣的平和，我不禁微惱，轉過頭，帶著一絲凄寒的笑意看著他，“我差點就捉住它呢，你鬼叫一聲便讓它跑了，方楠，你可是故意？”他走過來，敲了敲我的頭，不滿地道：“清兒，你腦袋里在想什么？竟然懷疑我。”

我終是忍不住沉下了臉，言辭肅然，“方楠，別拿我當傻子，你要我去告訴師父這和銀月有關嗎？”方楠身形頓時一震，面上一僵，神色之中俱是哀凄，“原來你都知道啦。”

我嘆了一口氣，“方楠，不要忘了，和她最接近的人是我。”他泛起苦笑，自嘲道：“是啊，她從來都不愿讓我接近，你不是傻子，我才是，我還傻傻地以為所有的人都不知情，以為我們仍舊一如從前。”

心里的火氣如同潑油，迅速地升騰，語氣也顯得異常冷厲，“你倒希望一所從前，那你置山莊于何地，師父養了你十幾年，不是讓你來當傻子的。看樣子，你是選擇銀月而要背棄山莊了。”

方楠的神色是那樣的痛苦彷徨，他的雙拳漸漸緊握，渾身散發著掙扎與頹糜，哽著喉嚨道：“我沒有，我沒有——我只是不想她死，不想她死……”然后又看著我，目光里積累著沉甸甸的哀傷，“清兒，那你教教我，我該怎么辦，如果是卓然，你該怎么辦？”

如果是卓然，我該怎么辦？我頓時愣住，原來我是如此的自私，只一味怪責方楠，卻忽略了他所承受的苦痛。在情感與道義中苦苦掙扎，曾經那樣瀟灑不羈的方楠也變得頹廢彷徨。如果是卓然，我應該會比方楠更加無助吧。

“第一次看到銀月時，她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一群強盜邪笑著撕扯她的衣服，她已認命地不再反抗，只呆呆地看著近處親人的尸身，像一具木偶，了無生氣。然后，她看到了我，眼里充滿了光亮，似瞬間看到了希望，就是那個眼神，讓我終身都忘不了。我救了她，她安心地暈倒在我懷里，那是對我毫無保留的信任與依賴，清兒，你可知道那時我有多么高興”。

他又自嘲地笑了笑，“現在看來，一切都是假的，那只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而我卻心甘情愿地陷了進去，我忘不了，怎么辦？清兒，我該怎么辦？我沒辦法看著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