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君聽烏孫特使這般無理言語，心中也已惱了，也許她對當今圣上無多好感，但卻不能容忍他辱及大漢，誠然大漢是當今圣上的大漢，但也是劉據的大漢，是自己父母及自己先祖的大漢，更是她劉細君生長于斯的母國故邦，豈容人這般輕慢侮辱？眼角余光處看見綰娘和碧華，綰娘也是滿臉憤懣，一雙粉拳握得雙手指節發白，想是怒極，只是不得言語反駁。碧華眼底也有忿然之色，面色卻是依然沉靜如水低垂眉眼，看不出悲喜，，這份自持，當真異于常人，心中不禁有些欣賞之意。

不過電光火石之間，她心中已有計較，悄悄以手代筆在裙上劃了幾劃，以眼示意綰娘。綰娘也很伶俐，當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逐向細君微微一福，俏語嫣然：“公主，婢子有一語向烏孫特使說明，不知婢子是否可說？”

細君點點頭："你但說無妨。”

綰娘上前一步，俏生生地說：“婢子幼時家中原是在鄉間做舂米的營生。日日里別人送來的米多了，難免會有些癟稻秕谷留下來。倘若有一日，送來的米少些，那些癟稻秕谷倒也少些。就好似我大漢地廣人多，難免也有心懷不軌之人，因著人口眾多，偶有為非作歹之人行一樁歹事，即時三刻也被人發現了，不似烏孫人口稀少，即便有歹人作惡，也無人發現。剛才婢子聽驛丞在此任驛丞十年，迎來送往之客想必多如過江之鯽不計其數，而今日之事只得一樁，可見我大漢雖則人多過烏孫千百倍，但行歹事者恐怕難及其萬一，想必是因我大漢富庶，人人安居樂業，而人心本善，凡行歹事者多為生計所迫之故。”

她這一番話，長篇大論，本有些無理，但她俏語聲聲嬌笑盈盈也讓人生不起氣來，雖然有強詞之嫌，卻也占了三分理去，言下之意既是為反駁剛才軍須里羞辱之言，又反嘲烏孫國小人少，聽得一干人等大快人心盡出剛才之氣，只以揶揄之態看那烏孫特使如何應對作答。

那烏孫特使只不說話，一雙狹長的眼睛似睜非睜，幽藍若碧晴天空的眸子深沉若深秋寒潭，森森透著冷意，如一把尚未出鞘卻已透出絲絲寒意的龍泉青鋒寶劍。空氣中似乎有幾乎能滴水成冰的寒意如輕煙般在堂中彌漫。那漢人通譯撒可且卻輕輕一笑，臉上盡是促狹之意，一副好整以暇只作壁上觀等待好戲上場的樣子。

綰娘被軍須里看得后脊發涼，氣勢上頓時弱了下來，垂下頭來退回細君身后。其實這中間不過是頃刻之間，卻讓人無端覺得時間卻似被拉出蠶繭的絲線，越拉越長了。

細君溫和一笑，打破這沉靜：“小婢子出言無狀，讓特使見笑了。”

軍須里的冷漠其實只有片刻，未幾，他緩緩一笑，眼神瞬間如潺潺溪水般清澈，化解了那千年寒冰般的冷意，仿佛剛才那讓人噤若寒蟬的寒意只是錯覺，猶如芒刺在背的寒意猶在，面前這人卻已如春風化雨，吹面不寒楊柳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