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一曲終了。細君款款起身出列，向皇上皇后輯首道：“細君愿獻舞一曲助興。”

眾人頗感意外，但皇上卻頷首點頭：“如此，你且舞一曲。”她輕啟朱唇，未成曲調先有情，唱得是一曲《送君別》

“霜染叢林中，林花謝春紅。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都道歸來晚，卻語春去遲。脂淚膩人醉，把酒送君歸。君且飲下杯中酒，自此別后，山高水長，渭水泱泱，君自珍重，君自珍重！（1）

細君且舞且歌，作綠腰舞，其舞姿裊娜，竟有驚鴻之姿游龍之態，行動時如弱風拂柳，靜止時恰輕云遮月，拂袖時似風過蓮葉，轉身時猶尖荷初綻，十指芊芊勝過削蔥嫩根，靨生芙蓉猶如帶露初開；她淺唱低吟，竟如珠玉交錯，淺吟時柔柔如雨打芭蕉，高歌時清亮似溪水潺潺。

細君這一番歌舞，惹得眾人贊嘆不已，無不看得如癡如醉，唯獨皇上面上陰晴不定，眼光迷離，如跌入一種無形的虛空之中，待細君歌舞畢，還未回過神來。

一曲舞畢，細君盈盈下拜，說：“細君獻丑了。”她行禮的同時，刻意留意了皇上的神情，看到皇上若有所思地樣子，她心中一松，知道自己第一步成功了，她心中默念：母親，保佑細君吧。

眾人還未開口，曹宗已拍手笑道：“細君姨娘舞得真好看。”他仰首拽一拽皇上的衣角，稚氣地說：“外祖，你說是也不是？”

皇上尚未說話，端靜唇邊帶著似笑非笑地神色，意味深長地說：“我幼年間曾見母后也做此舞，端靜倒認為細君姐姐舞得很好，只是相較母后，還是輸了一籌。”

端靜此言一出，細君突然想起，當年衛后以平陽公主府歌女一躍而為大漢國母，名動天下，一門五侯（2），天下人人皆歌之曰“生男勿喜，生女無怒，獨不見衛子夫霸天下！”（3）似乎就是憑這一曲綠腰舞，常得君王帶笑看。早年間，皇上對衛后圣眷甚濃，想必也是你儂我儂，未必不是情深誼厚。只是不知剛才皇上若有所思，憶起的不知是衛后當年還是母親，倘若圣上早已忘卻與母親當年之事，方才自己這一舞只怕招來皇上衛后矚目，甚是不妥。皇上倒也罷了，自己與皇上父女名分已定，且已許嫁烏孫，該不會有何是非。只是擔心衛后心生嫌隙，徒惹許多是非。

衛長聽了端靜此言，無聲地掃了一眼端靜，眼風過處已將此事衛后的神色盡收眼底。衛后恍若未聞，依然是一臉端莊和緩的顏色。

曹宗這一拽，皇上已回過神來，他面上猶疑的神色只一略而過，頃刻間已是個威儀如常的天子，他頷首道：“端靜說得是，是好得很，但還不及你母后。”

細君深深一拜，聲如鶯囀：“細君罪過，細君實不知皇后擅此舞，今日班門弄斧，貽笑大方了。”她已羞得頰似紅云，臻首低垂，默默退回座位。

衛后寬和一笑，：“青出于藍勝于藍，細君是我義女，勝于我數倍，我心甚慰。”

皇上贊許地點點頭，微用手捻一捻自己的胡須，說：“宗兒，替外祖倒酒。”

六歲的孩兒乖巧地答一聲“是”，復又把盞倒酒。一時間，席間又是一片祥和。唯對面的劉據，熾熱而擔憂的眼神從對面看向細君，似有探詢之意。細君卻別過臉去，故意不看劉據，只與端靜和芊芊說話。

注：

1、《送君別》此為舞應景拼湊而成，列位看官勿怪。

2、一門五侯：衛子夫原是漢武帝劉徹的姐姐平陽公主府里的一名歌女，武帝新即位，幾年沒有兒子。平陽公主挑選了十幾個良家女子，裝飾起來留在家里。武帝在霸上參加除災求福的禮儀回來，順便到平陽公主家。公主讓侍奉的美人都出來見武帝，武帝都不喜歡。飲酒之后，歌姬進來，武帝看見后，唯獨喜歡衛子夫。這天，武帝起身換衣服，子夫在皇帝的衣車中侍奉，得到親幸。武帝回到座位上，特別高興，賜給平陽公主黃金千斤。公主趁機奏請把衛子夫奉送入宮。子夫上車后，平陽公主撫著她的背說：“走吧，好好吃飯，努力吧！如果尊貴了，別把我忘了。”子夫入宮一年多，竟然沒有再得親幸。武帝把不中用的宮人挑出來，讓她們出宮回家。衛子夫因而得見武帝，她哭泣著請求出宮。皇上憐愛她，再次親幸，于是有了身孕，一天比一天更受尊寵。武帝召見她的哥哥衛長君和弟弟衛青任侍中。子夫后來大得親幸，倍受寵愛，共生了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兒子名叫據。

當初，皇上做太子的時候，娶了長公主的女兒做妃子，他即位為皇帝，妃子就立為皇后，姓陳氏，沒有生子。皇上能夠繼承帝位，大長公主出力不小，因此陳皇后驕橫高傲。聽說衛子夫大受親幸，非常氣憤，好幾次幾乎要死。皇上也更加生氣。陳皇后施用婦人惑人的邪術，武帝對此事頗有覺察，于是就廢了陳皇后，立衛子夫為皇后。

陳皇后的母親大長公主是景帝的姐姐，多次責備武帝的姐姐平陽公主說：“皇帝沒有我就不能即位，過后竟拋棄了我的女兒，怎么這樣不自愛而忘了呢！”平陽公主說道：“是沒有兒子的緣故才廢的。”陳皇后渴求得子，求醫生花費的錢有九千萬之多，然而終于未能生子。

衛子夫立為皇后的時候，衛長君已先死了，就讓衛青為將軍，因抗擊胡人胡功，封他為長平侯。他的三個兒子還在襁褓之中，也都被封為列侯。至于衛皇后所說的姐姐衛少兒，她生的兒子霍去病，因有戰功被封為冠軍侯，號稱驃騎將軍。衛青號稱大將軍。衛皇后的兒子劉據被立為太子。衛氏親族以軍功起家，有五人被封侯。因此當時被稱為“一門五侯”

3、生男勿喜，生女無怒，獨不見衛子夫霸天下：與上文一門五侯都出自《史記.外戚世家》說的就是當時衛子夫一家從平陽公主府家奴而得富貴的傳奇故事，他們的富貴傳奇震動天下，所以當時的人都編了歌謠唱說：生男孩不要太高興，生女兒也不要發怒，難道沒有看到衛家因為生了衛子夫得了天下大富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