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合，體重，入水則沉。氣芳香，味略苦辣而香。

凌晨微笑，將小札上的字微微呼氣而吹干，小心將小札收好，推開、房門，院落中，寂靜無聲，悄無一人，月色無聲撒照，照在稀疏的枝葉間，斑駁的光陰投射在凌晨身上，清冷而寂寥，放佛天地之間，只留下她一人。

淡抿唇瓣、微綻梨窩，向著身后的虛無，輕言：“連予，我知道你在，出來吧。”

身后風聲閃動，回眸之間，連予已然站在凌晨面前，看著凌晨那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隨即又懊惱自己為何這么快出來。

“你……找我何事？”

晚風拂過，鼻尖蕩起一層令人心醉的香味，連予臉色驀然一紅，不禁的看的呆了。

“那次你家主子想請我一聚嗎？喏，今天你救了我，我欠你個人情，這樣吧，你和你家主子說，三日后，醉月軒我請他，如何？”

凌晨將手中燙金的請帖遞至連予眼前，卻看到連予毫無反應，連眼神都直了，不禁的將請帖在他眼前搖晃兩下，連予才仿佛從夢境中醒來，連忙接過凌晨手中的請帖，輕輕點頭。

連予這番憨厚木訥的樣子不禁的讓凌晨抿嘴一笑，嘴畔勾勒出一抹絕美的弧度，可對于連予來說，卻恍若罌粟綻放，深迷在其中。

夜已深，可凌晨卻絲毫沒有想睡的念頭，腦海中一直回蕩的卻是白天蘇合說的那一番話。

“可是為什么我看到的卻是他的丹田已經被毀？而且，他的內傷，已經有大半年了，能將他傷得這么重，非一般人能做到。還有，他最近是不是喝酒了？如果不是喝酒，現在他也不會躺在這。”

凌越他，受過傷，而且是非一般人所為，已經大半年了，是一年前皇上派他出京的那次嗎？既然如此，那么那次究竟遇到了什么。

凌晨再也坐不住了，悄悄起身，夜色微涼，凌晨將一黑色大披風將自己嚴嚴實實蓋住，推開院落的門，悄無聲息的走了出去。

將軍府雖然大，但對于生活了那么些年的凌晨來說并不陌生，不一會兒，便到了凌越的知武閣。

四處瞧瞧，并未發現有窺探的氣息，腳下一輕，身子便如矯燕般輕盈，落在知武閣內院之中。

凌越屋內漆黑一片，凌晨眼色一暗，停下腳步，默默佇立看著，卻也不過一瞬，轉身離去。

“你是來找我的嗎？”

凌晨身后傳來氣若游絲的話語，凌晨轉身，卻在屋頂之上看見氣定神閑的凌越。

“上來。”

凌越緊盯著凌晨，漆黑的夜色卻怎么也掩蓋不了凌越眼眸中令人生寒的涼薄。

凌晨沒有拒絕，飛身而上，便牢牢落在凌越身側，卻聞到了一絲絲清酒的味道。

“你喝酒了？”

凌越不語，眼神只是盯著繁星閃爍的夜空，那些一閃一閃，確實很美。

“大夫說了，你現在傷勢，不宜喝酒。”

面對凌晨的質問，凌越嘴角一抹淡笑，輕描淡寫抹去：“你找我什么事？”

凌晨不去看他，側過臉頰，遙望著遠處，那片黑的令人心悸的虛無。

“我只想知道，你過去一年中，皇上究竟給你下了什么密令，讓你受傷如此嚴重。”

凌越沒有回答，身側不知何時出現的白玉酒盞，輕啄一口，凌晨沒有多言，看著凌越的側臉，飛舞的青絲，卻迷了眼睛。

“問這些還有意義嗎？”

凌晨臉色一沉，眉間一皺，故作輕松道：“你的內力全無，相信你自己很清楚，而我今天要告訴你的是，祈山上的血蓮可以讓你恢復，我相信你應該清楚血蓮的作用。”

“那又如何？”

“莫非你不想恢復？”

“想與不想又有什么用？”凌越將手臂往后一枕，放在腦勺后，躺下身子，眼眸深邃地看著天穹，淡言：“當初我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可終究還是有這么一天。”

“是，想與不想確實沒什么用，可是你為什么不問我，我能否為你拿到血蓮？”

凌越笑著瞇起雙眼，狡黠地像是一只慵懶的狐貍：“我知道你來歷不凡，可我凌越還未到無計可施的地步，血蓮，我命中該有則有，既無，我也不強求，更不求人。”隨即又看向凌晨，收起了那抹笑容，正襟危坐道：“你為什么愿意幫我？你難道真的愿意忘記我之前對你做的種種？”

凌晨深呼一口氣，并不想正面回答這些問題，細膩而敏銳的內心早讓她苦不堪言，被凌越提起，卻是如此一刀刀剜心般的痛。

“是，我不介意你之前對我做的種種，我可以忘記你之前對我的傷害，對我的囚禁，對我的控制，就連你對我的羞辱，我也可以忘記。”

凌越側過身子，靠近凌晨，飛舞的發絲繞過鼻尖，挺直的鼻翼、柔和的臉龐在夜空中仍然那么驕傲，不過輕言幾字：“為什么？”

凌晨不禁動容，嘴角含笑，在那片令人心醉和心碎的笑容里，破碎的曾經一點一點在這無盡的夜空中淋漓盡致地攤開，無所逃避。

“因為我曾經流浪天涯，無路可走，無家可歸。我覺得會寵我一生的人，卻在那時無情的追捕我。最疼惜我的人，為了我，飽受煎熬。我怕冷，害怕黑暗，更害怕孤單一個人，上天就是為了懲罰我，在我最完美的時候給了我致命一擊，讓我從云端跌落。那時遇見你的我，是我這輩子最為狼狽的時候，也是我最絕望最黑暗的時候，而恰恰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你用最殘忍最血腥的手段讓我有了個家，讓我感受到了擁抱溫暖的感覺，這是一輩子都無法體驗的欣喜。”

“比起我得到的，遠比我失去的要多得多。因為你給了我這些，所以我都不怪你。”

只有在絕望中，我才會了解，才會明白，你賜予我傷痛中的美好。

而我，根本就忘不了，每天晚上你偷偷潛進我房間為我輸送內力療傷。你即使給予我那么多的痛，那么多的傷痕，可從未忘記要替我療傷。

凌晨心中一片酸澀，眼中堆積的淚水不停回滾，在夜色中放佛閃耀著璀璨的光芒，還是將淚水掩住，流回心底，轉過頭去，額頭卻是一片溫熱。

一個吻，悄無聲息地落在她額頭上。

那淡淡的白芷香味縈繞，在凌晨四周，揮散不去。

凌晨呆愕，充盈在眼眶中的淚水無聲無息滑落，溫熱還在，凌越輕閉雙眼，晚風簌簌而起，清風動，而發絲揚。緊緊纏繞，卻是這夜晚最美的一片情。

而就在此刻，藏入云層中的月色，終于突破重重阻礙，高懸夜空，一瞬間，繁星點點，也失去其閃耀。仿佛那明月的光芒只撒照在這兩人身上，而這世間，仿佛也只剩這兩人。

溫熱輕輕遠離，可是仿佛連發梢都殘留著白芷的香味，這淡淡疏離的吻，不過一瞬，可又仿佛經過好幾世，兜兜轉轉，再次回到原地，回到眼前，回到這一瞬。

迷離、朦朧，酸楚到心底。

這一刻，凌越覺得沒什么能比這一刻更滿足，想將眼前這人一把狠狠抱住，給予她自己所有的溫暖，想為她拭去幾世的憂愁和淚水，讓她歡愉一世……

輕輕擦去凌晨臉頰滑落的淚痕，耳鬢廝磨，輕聲道：“可是，你知道嗎？比起你給予我的，遠遠多于我給予你的。”

“凌晨，我后悔了，后悔當時心灰意冷，后悔當初強逞能，將自己置于險境，導致現在無計可施。我告訴你，我的傷，是被浴血之人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