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從軒藤登機的時候開始，我就一直隱著身，跟著軒藤。一個星期下來，看著軒藤仔細的準備自己的行裝，我有些不耐煩，甚至懷疑軒藤是不是在猶豫不決，或者到最后，干脆取消這次探險之旅。

但是，我想多了，軒藤只是在做足準備而已。一個星期后，軒藤走進了宇悟山谷。一開始的旅途很順利，第二天早上，軒藤睡過了頭，下午又和一群年輕人偶遇。到了傍晚，軒藤布下幾個陷阱后，在小溪邊發呆。期間，軒藤的陷阱捕獲了一只小刺猬，但是被軒藤放生了。而后，軒藤繼續面對著小溪發呆。云層散去，月光灑下來，灑在軒藤身上，在軒藤身上反射著一種光輝。也許是我的錯覺吧，軒藤看起來很高大，和四年前那個少年完全不一樣了。我看得有些發呆，軒藤仿佛被山谷里的幽靈攝住了魂魄，安靜地站著，留下一個灰暗的背影。

“軒藤……”掙扎了許久，我終于顯了身，喊出了軒藤的名字。時隔四年之后，我們再次相見，會是什么樣的景象？

足足過了一秒鐘，軒藤才緩緩轉過身。我制止了軒藤：“如果我說我是剛才那只刺猬，你會相信嗎？”

“我會相信這是山谷的幽靈給我的幻覺。”軒藤說道。

“那么，你聽得出我的聲音嗎？”我問道。

軒藤像一尊雕塑一般定住，說不出話來。過了許久，仿佛經過了激烈的掙扎后，軒藤猛然醒悟過來，嘴里喊著我的名字：“未央？”

“是我。”我平靜地說道。

“未央，看來我真的很難忘記你，”軒藤笑著搖搖頭，“我還是夢見你了。”

“這不是夢，這是真實的，我的確在你面前出現了，”我說著撿起一塊石頭，投向軒藤。石頭落在軒藤身上，“感覺到了嗎？軒藤，這是真實的，不是夢境。”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在這里看到你？”軒藤搖搖頭，“一定是我的思緒在掙扎，也許是我太天真了，一場探險，怎么可能就把你給忘了呢？”

“你想把我忘了嗎？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啊，”我慘淡地一笑，“四年了，任何思念，總有一個有效期的。”

“我該怎樣才能醒來呢？”軒藤抓著自己的頭發，表情痛苦，“為了我一時的懦弱，我該付出一輩子的代價嗎？”

“我再說一遍，我是真實存在的，不是夢境，”我說道，“還記得海銘是怎么死的嗎？”

軒藤垂下手臂，仔細打量著我。我走上前，輕輕撫摸著軒藤的臉龐。我的手觸碰到軒藤臉頰的那一刻，軒藤顫抖了一下，握住了我的手。

“你的手的觸覺，為什么這么冷，這么真實？”軒藤我的手掌放在嘴邊，輕輕吻著，“天亮之前，我不會相信你是真實的。”

我收回手，推了一把軒藤。軒藤一個冷不防，后退了幾步，差點摔倒在地上。

“分別四年了，我就只得到你這一句話嗎？”我怒火中燒，眼神直逼著軒藤，“是，我不是真實的，我在四年前死去了。對我來說，你也是不真實的，在我還沒死之前。”

“未央，原諒我，我只是不相信你會這么出現而已，”軒藤抬頭看了看月光，又看看我，“這樣子的環境，太容易讓人迷離了。”

“是的，就算我在大白天出現，你也會認為是錯覺的，”我說道，“因為，你已經習慣了我的不存在。我的突然出現，會讓你不習慣的，對吧。”

“未央，請讓我靜一靜。”軒藤搖搖手，扶著額頭，“我現在很亂。”

“你再亂，亂得過四年前的我嗎？”我冷冷一笑，“四年前，臨死前掙扎的我，你看到過嗎？哪怕你像剛才那樣緊握著我的手，我也不至于像現在這般和你見面，尷尬地被你當成是幻象。”

“你還恨著我嗎？”軒藤問道。

“恨，現在更恨，”我說道，“恨到希望你立刻死去。”

“可以，沒問題，”軒藤從我身旁走過，走到帳篷前，從帳篷里拿出一把匕首，“我滿足你的愿望。”

軒藤雙手握著匕首，閉上眼睛，匕首的刀尖直刺向腹部。我沖上前去，在刀刃刺進腹部前一瞬間，把軒藤的雙手握住。

“你不是希望我死嗎？”軒藤丟掉匕首，笑著看著我。

我很希望此刻我能流下兩行眼淚，但是我不能，因為我是死神。而我剛才的舉動過后，我發現，軒藤身上的哀怨氣息變淡了一些，但是，依然很濃厚。

22

軒藤睡去了，躺在他的帳篷里。我在坐在帳篷邊，望著孤獨的夜色。偶爾，有幾只小動物跑過，給寂靜的夜色帶來一點聲響。漸漸地，天開始亮了，我站起身來，走到小溪邊，看著逐漸升起的太陽。溫暖的陽光灑下來，在溪水上泛著強烈的光點。

“你怎么……還在這里？我的夢，還沒醒嗎？”身后，傳來軒藤的聲音。

“你一直都清醒著，只是你不相信你的眼睛而已，”我沒有轉身，背對著軒藤，“天亮了，你該相信這一切了吧。”

“未央，真的是你！”軒藤跑上來，從身后抱住我，“你回來了嗎？”

“我一直就在你身邊，只是你沒看到而已，”我丟掉軒藤的懷抱，走到一邊，“四年了，你還記得我多少？”

“還記得很多，雖然，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并不長，”軒藤說道，“可是我記得最多的，還是你的死，還有……我的懦弱。”

“你也知道你有多么懦弱，對吧？”我輕蔑地一笑，“四年前，你是唯一能夠拯救我的人，可是，你卻拋棄了我。”

“是我不夠懂你，以為你也跟我一樣懦弱。”軒藤說道。

“是啊，要是我懦弱一點，我就能活下來了，可惜，我不是那樣的人，”我轉過身，看到了軒藤低垂著的臉，“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跟你一樣懦弱，熬過那件事情后，我可能也不要你了。”

軒藤抬起頭來，臉上帶著震驚的表情，而后，又黯淡下去。

“如果我是一個懦弱的人，我需要的是一個堅強的愛人，而不是一個只會逃避的人，”我接著說道，“對當時的你來說，眾人的矚目，比我單獨對你的矚目，更重要吧。”

“事到如今，錯都在我，你的所有指控，都是對的。”軒藤說道。

“不過，你給海銘的那一拳，我倒是很感激，”我說道，“海銘那個混蛋，也只有你敢打他。”

“你什么都知道嗎？你一直在我身邊嗎？”軒藤抬起頭來，看著我的眼睛。

“沒有，我只是最近一段時間才來到你身邊而已，”我把臉轉到一邊，“這幾年的時間里，我殺死了海銘、峰嶺和蘭澈，也算是報了自己的仇了。”

“所以，你現在來殺我了，對嗎？”軒藤笑著說道。

“是吧，昨天晚上，我應該看著你把刀刺進自己的身體里的，”我的語氣驟然變冷，“我們四年沒見了，你的反應，居然是把我當成一個夢，對吧？”

“我真的沒想到還能見到你。”軒藤說道。

“那你現在應該相信了吧？”我說道。

“你的幽靈，一直徘徊著散不去嗎？”軒藤緩緩朝我走過來，“是因為舍不得離開這個世界嗎？”

“這個世界，沒什么好舍不得的，要不然，我也不會選擇自殺了，”我后退了幾步，“我之所以不離開，是因為，還有些人，占據著我的思緒。”

“所以，你要把那些人怎么樣呢？”軒藤笑了，笑得很輕松。

“還記得海銘的下場嗎？”我說道。

“記得，他死在你手里了，死得很慘。”軒藤點點頭說道，“你做的對。”

“我對海銘的報復，不僅僅是讓他死去，”我說道，“在海銘死前一個月，我讓他從高處跌落，讓他失去所有地位和光環。最后，剝奪他的一切，包括生命。”

“你剛才說，峰嶺和蘭澈也死了，對嗎？”軒藤問道。

“是啊，都死了，這三個人，是害死我的元兇，我當然不可能放過他們。”我說道。

“可是，陷害你的陰謀，不是海銘一個人弄出來的嗎？”軒藤問道。

“軒藤的那張自白書，是我逼著他寫的，當時，還不是殺死峰嶺和蘭澈的時候，”我說道，“所以，我先讓海銘把所有責任都背起來，讓峰嶺和蘭澈放松警惕。”

“峰嶺和蘭澈，最后是怎么死的？”軒藤問道。

“你沒看新聞嗎？峰嶺死的時候，引起了不小的震動呢。”我說道。

“沒印象了。”軒藤笑著說道。

“峰嶺被她女朋友殺死了，蘭澈死于墜樓，”我說道，“實際上，陷害我的陰謀，是蘭澈提出來的。所以，在他死前，我也讓她體驗了一把被人當成小偷的滋味。”

“那么現在，該輪到我了，對吧？”軒藤笑著說道。

我愣住了，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