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幾天后，軒藤在走廊里遇見海銘、峰嶺和蘭澈三人。海銘早已經判若兩人，蘭澈一見到軒藤，立刻低下頭，只有峰嶺仍然微笑著直視軒藤。

“你還好嗎？海銘。”軒藤輕蔑地一笑，“振作一點，你不是曾經不可一世嗎？”

“軒藤，你已經打了海銘一拳了，”一旁的峰嶺說道，“除了你之外，全校沒有第二個人有這個勇氣。”

“如果有機會，我還會再打你一拳的，”軒藤冷冷說道，“海銘，一個人囂張到極點的時候，往往是摔得最慘的時候。”

“是，現在你得意了，很開心是吧！”海銘身體微微傾斜，聲聲怒吼，“你真的是為未央報仇嗎？你不過就是想看看我落魄的樣子！”

“對，看到你這副樣子，我很開心！”軒藤回敬著海銘，“你就應該這樣，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

“好了，別再吵了，行嗎？”蘭澈在一旁說道，“事情都已經這樣了，還不夠嗎？”

“當然不夠，蘭澈！”軒藤轉過臉，對著蘭澈說道，“我可記得清清楚楚，當初，是你把未央的書包拿到辦公室去的。”

“我都說了，事情是我一個人干的！”海銘吼道。

“是，希望真的是你一個人干的，”軒藤說道，“這樣，有些人可以解脫了。”

說完，軒藤以一連串的大笑作為結尾，揚長而去。海銘推開扶著他的峰嶺，對著軒藤的背影大吼：“軒藤！你以為你就是清白的嗎？未央的死，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嗎？如果哪一天未央找上了你，你還不是跟我一樣！”

軒藤停下腳步，海銘看到軒藤的后背在輕輕抽搐著。過了好久，軒藤才轉過身來，眼睛紅腫。

“如果有一天，未央來找我索命，我也許無法淡然面對，”軒藤說道，“但是，至少，我不會像你那么害怕。”

海銘怔住了，說不出話來，只能目送著軒藤離開。

沒過多久，海銘死于車禍。車禍的地點，就在未央家不遠處。當時，海銘的父母也在現場，親眼目睹自己的兒子命喪車輪之下。所有人都覺得，這是未央的復仇。一時間，所有人松了口氣。噩夢般的一連串詭異事件，該結束了吧。

海銘死后一個多星期，海銘的父母來學校辦理學籍注銷手續，峰嶺和蘭澈全程陪同。辦完手續后，海銘的父母先行離開。回教室的路上，峰嶺和蘭澈與軒藤相遇了。

“都該結束了，好吧。”峰嶺說道。

“我比你們更希望事情就此結束，但我沒辦法，”軒藤說道，“我會記得你們一輩子的。”

“事情都跟我們沒關系，你還想怎樣。”峰嶺說道。

“沒想怎樣，你們好自為之。”軒藤轉身，邊走邊說道，“希望多年以后，我們還能活著見面。”

蘭澈打了個寒顫，峰嶺扶住了蘭澈，對著軒藤的背影，唯有憤怒。

“你不過就是個可憐的弱者而已，連未央都不如！”峰嶺大喊道。

“那么你們呢？躲在海銘身后，就很光榮嗎？”軒藤停下腳步，背對著峰嶺和蘭澈，“算了吧，我們都是懦弱的人，何必裝清高。”

峰嶺和蘭澈離開了，留下軒藤一個人，在日益寒冷的校園里，孤獨地站立著。

“還放不下，是嗎？”身后傳來一個聲音，是梁山的聲音。

“梁老師，我很可笑，對嗎？”軒藤轉過身，雙手插在口袋里，木然地看著梁山。

“我們每個人都很可笑，我也是，”梁山說道，“昨天，我去參加海銘的葬禮了。”

“那是你的學生，哪怕他是個十惡不赦的人，你也該去參加他的葬禮。”軒藤說道。

“這起慘劇已經死了三個人了，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成為第四個。”梁山說道。

“我倒是很希望成為那第四個人，”軒藤笑了笑說道，“未央死了，我的世界也灰暗了。不僅僅是因為她是我女朋友。”

“我也是，不僅僅是因為她是我的學生。”梁山說道。

秋風中，師生兩人相對而立，默默無語。

6

海銘的死，并不意味著一切都結束了。學校里的詭異事件依舊發生，人心依舊惶惶。不過還好，再也沒有出現死人的事情了。

第二年的夏天，軒藤結束了高中生涯。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天氣很熱。軒藤穿著短袖，站在未央死去的教學樓前，手里拿著錄取通知書，就這么靜靜地站著。一些路過的高三學生，特別是女生，紛紛向軒藤投來各種目光。

“站在這里干什么，引誘學妹呢。”梁山走到軒藤身邊說道。

“睹物思情吧。”軒藤嘆了口氣說道。

“看得出，你走出來了，”梁山點點頭說道，“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

“正相反，這半年多的時間里，我一直在告訴自己，不能隨便走出來，”軒藤說道，“這份痛，要時刻銘記在心里。”

“說實話，你沒必要這么做。”梁山說道，“去看一看舊教室吧。”

軒藤點點頭，和梁山一起走進教學樓。舊教室所在的樓層改為高一高二年級的教室，現在還沒到開學的時候，還很安靜。軒藤站在舊教室門前，眼睛透過窗戶，望著墳墓一樣的舊教室。

“能讓我進去嗎？”軒藤問道。

“我有鑰匙，不過，不會讓你進去的。”梁山一口回絕。

“那好吧。”軒藤沒再請求，“我就這么看著就行了。”

“考上哪所大學了？”梁山問道。

“南方的一所大學，化工專業。”軒藤說道。

“很好，我害怕未央的事情會影響到你的考試呢。”梁山說道。

“我和未央有過一個約定，高考結束后，一起去旅行，”軒藤說道，“可是，我還沒來得及想好要去哪里，未央就走了。”

“那現在想好了嗎？”梁山問道。

“想好了，可是那個地方，我現在還去不了。”軒藤說道，“也許是我還太懦弱了。”

“把未央埋在記憶里吧，不用去遺忘，也能走出來，”梁山說著苦笑一聲，“可是，談何容易啊。”

“老師，你自己也無法釋懷，對吧。”軒藤說道。

“是啊，未央和海銘的葬禮我都去了，還有校長，”梁山說道，“三條人命啊，我知道你恨死了海銘，但是，他是我的學生，對于他的死，我也感到很惋惜。”

“老師懷念學生，總是沒錯的。”軒藤說道。

“所以我希望，我的學生們，不要再出事了，”梁山說道，“你們每一個學生，都是我的孩子。我希望你們都好好的，都過得比我好，活得比我久，我不想再參加任何一個學生的葬禮了。”

“老師，最近，學校還好嗎？”軒藤問道。

“不算太糟，事情總是有的，”梁山說道，“高三年級提前開課那一天，舊教室出了點事情。算是未央的一點小把戲吧。”

“海銘真的是唯一的真兇嗎？”軒藤看著舊教室，有些出神。

“海銘已經承認了，而且，又是在未央的威逼之下，”梁山說道，“這件事情，還是到此為止吧。”

“如果未央真能到此為止，又為什么還要弄出那么多詭異的事情呢？”軒藤說道。

“死去的人的心思，我們活著的人，怎能知道呢？”梁山嘆了口氣說道，“也許是因為孤寂吧。突然就這么離去了，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和親人，無法適應孤獨的世界，總想著要讓活著的人記住她。未央只是一個孤獨的靈魂而已，一些無害的小把戲，就由她去吧，她也有必要被我們記住。”

軒藤點點頭，若有所思。梁山拍了拍軒藤的肩膀，離開了。軒藤又站了一會兒，空蕩蕩的走廊一點一點剝離他的思緒。軒藤離開的時候，最后看了舊教室一眼，想要記住這個充滿回憶的地方。可是當軒藤走出校門的時候，舊教室的樣子，還是緩緩化作了一團云煙。

“再見，我不會再回來了。”軒藤心里默默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