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染在躺椅上又玩了會兒，盯著窗邊的小池塘看了半天，直到耳邊傳來輕微的走動聲。

是小太監(jiān)來接人了吧，她想。

半刻后，叩門聲響起，聽聲音像是那個小太監(jiān)，他輕聲問：“奴才逾矩，聽沐大小姐說二小姐身體不適，不知奴才可有幫得上忙的地方？”

沐染走到門邊打開門，一看果然是那個小太監(jiān)。她望著他低垂的帽子頂忍不住發(fā)笑，“謝謝你的關(guān)心，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的踏風(fēng)，在壽康宮當(dāng)差。”

沐染靠著門框點頭，“哦...名字挺不錯啊。”頓了頓，她說，“我有個事想問你。有個叫青柳的小宮女，你知道她在哪個宮當(dāng)差嗎？”

踏風(fēng)低頭弓著腰說：“小的沒認(rèn)錯的話，青柳姑娘應(yīng)該是在尚菱公主的暗梅閣當(dāng)差。”

“尚菱公主？”

“嗯，尚菱公主是先皇最疼的皇妹，當(dāng)今圣上的姑姑。嗯...也是尉遲大小姐的恩人。”

沐染驚訝，“尉遲菱的恩人？什么意思？”

踏風(fēng)詫異的抬起頭，“沐二小姐不知道？京都里不是人盡皆知嗎？”

沐染張嘴啊了兩下，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這個...這個...額，我前不久傷了腦子，這個...失憶了。”

踏風(fēng)撓撓頭，“二小姐，奴才還要帶大小姐去壽康宮用午膳，先退下了。”

沐染了然，點點頭，“好好好，你忙去吧。”這種談?wù)撝髯拥氖虑樗菄?yán)令禁止冰兒做的，自然也懂踏風(fēng)的難處。

踏風(fēng)慢慢退下，沐染回躺椅上又窩了會兒。冰兒遲遲沒來，她又有些心神不寧，根本坐不住，想了想，她又看了眼屋外的小池塘，起身。

......

沐染在池塘邊的小亭子里坐了半晌，一條條錦鯉游到她的身邊，五彩斑斕的魚兒十分漂亮。她忍不住伸手劃拉著清涼的水，水里甚至映出了湖底的青苔，水草浮動如絲帶，柔軟的不可思議。

她邊玩邊笑嘻嘻地說：“你們餓了吧？想吃東西嗎？可我沒有魚食，怎么辦...宮里應(yīng)該有人負(fù)責(zé)你們的吃食吧？不然都給餓死了可怎么辦。”

“現(xiàn)在還不到喂食的時候，自然沒有人來。”

沐染一驚，錯愕的抬頭。

她歡快的劃著水的手生硬的頓住，陌琰靛藍(lán)色長袍陷在陰影處，繡著金龍的黑靴霸氣萬千，金龍瞪大的眼珠子如同他對她發(fā)火時的那樣，都那么震懾人。

沐染從長凳上站起來，楞楞的看著陌琰。

他在這里做什么？真是躲都躲不起了。

“參見皇上。”她行禮，聲音低沉的不像話。

陌琰覺得她今天繡著藍(lán)蝴蝶的長裙很漂亮，三千青絲挽起成一個發(fā)髻，可惜發(fā)間光禿禿的，顯得很素，“起來吧。”

“謝皇上。”她站起身后低垂著頭，盯著自己的白鞋沒有絲毫的放過。她不想看他，只好看鞋子。

陌琰沉默半晌，開口道：“鞋子挺好看的。”

“怎么，皇上連臣女的鞋子都想要嗎？”沐染抬起頭定定的看著他。

陌琰被哽了一下，偏過頭，語氣間滿是不自在：“你還在為簪子的事生氣嗎？”

沐染眼神淡淡間略帶嘲諷：“那是臣女自愿獻(xiàn)給皇上的，沒什么生氣不生氣。”

“抱歉。”他暗自嘆氣，“那是我想要珍惜的東西。”

沐染一聽就怒了，“你說什么？！”

他這是逼著人玩啊，真以為她沒脾氣嗎？沐染上前一步定定的站在陌琰面前。身高差距讓她不得不仰視面前一臉納悶的男人，她粉拳緊握，胸膛被氣的起伏不停，“皇上，你跟我提珍惜？你懂什么叫做珍惜嗎？！你失去過嗎？你是主宰者，是發(fā)號施令的皇帝，你一句喜歡、一句稀罕，別人的東西就必須要納入你的包囊。像我這種渺小如螻蟻的人，有什么權(quán)利說不嗎？皇上你知道那根簪子對我的意義嗎？我曾經(jīng)失去過，失去到一無所有。你懂那種睜開眼發(fā)現(xiàn)世界都變了的感覺嗎？啊？！我做錯了什么要和我的親人摯愛分離？我又做錯了什么要站在壽康宮卑微的認(rèn)錯，聽著一個我從來沒見過的老太婆對我侮辱至極，且不能說半句反駁的話？我曾經(jīng)很自由，我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我可以看世間所有的風(fēng)景，日出日落云卷云舒，風(fēng)間有鳥叫有花香......可現(xiàn)在呢？！我像木偶一樣，我整天只能呆在那一方天地里。陌琰，我現(xiàn)在所擁有的，只剩下那少的可憐的親情了。玉簪是爹爹送給我的，我是沐染，是爹爹的女兒，你明白那一根玉簪所代表的意義嗎？”

沐染笑了笑。

“你不明白。所以，不要跟我提珍惜。失去了你才想起來珍惜，你別忘了陌琰，你就算得到了也是搶來的珍惜。”

沐染轉(zhuǎn)身坐下，望著水里的錦鯉一言不發(fā)。

身后久久沒有人說話，久到沐染幾乎以為陌琰已經(jīng)走掉了。

直到他淡淡中夾雜著沙啞的聲音響起。

沐染不敢回頭，所以她永遠(yuǎn)不會知道此時陌琰臉上濃濃的悲傷。

他的臉僵化到做不了任何表情，那張完美而無可挑剔的臉龐如同上好的瓷器，紫眸里情緒翻涌不停，洶涌的海浪幾乎將人湮沒。

“抱歉，玉簪我不能還給你。”

沐染失笑，“想太多了皇上，臣女沒有想過你會還給我。”

陌琰走到她旁邊坐下，懶懶靠在柱子上，紫眸盯她看了會兒，“你和沐宸苑的感情很不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