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正午，烈日烘烤著大地，沒有一絲風吹過，空氣悶熱的令人窒息。

空曠的官道上，兩個孤獨的身影疲憊的行走在驕陽下。

塵土隨著他們腳步的起伏飛舞，蕩在空中，也粘浮在他們的衣上。

“小山，咱們休息一下吧，實在是走不動了”蓮蕊停在道路中央，雙手硬撐著膝蓋，努力的不讓自己倒下，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原本清秀白皙的臉上此時因為高溫和勞累已變得通紅，汗水如斷線的雨珠順著額頭流下，滴在地上，蕩起一陣土霧。

月白的衣衫上黑一塊，灰一塊的，已快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裙的下擺不知何時被刮破，一絲一縷的垂在腳面上。

汗水浸透了破舊的衣衫，使它緊貼著她的身體，原本就單薄的身體更顯得較弱。

前方十米處，一直行走的少年，聽到她的喊聲也停了下來，回頭看著一路無話的同伴。

少年也如同蓮蕊一樣，衣衫破爛臟亂不堪，甚至更甚。

雖然潮紅的臉上也汗珠流淌，可氣息卻很平穩，與她的狼狽完全不同，只是原本烏黑靈動的眼眸此刻卻有些空洞，像在看她，又像在看她身后未知的方向。

俊朗的臉龐沒有任何的表情，眉間的朱砂鮮紅異常。

兩個狼狽的身影就這樣站在了這寂靜無人的官道上。

少年沒有說話，而是繼續往前行走，又走了大概二十米，他停了下來，那里有一棵繁茂的梧桐。

蓮蕊也快速的追了過去，要知道這烈日下的一片陰涼，此時對她來說是個天大的誘惑。

待跑到樹蔭下，她便毫無淑女風度的一屁股坐在了樹下的草叢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用手當扇快速的在臉前扇動，希望能讓快要熱爆的身體降溫。

待她稍稍恢復呼吸后，也坐在草地上的小山，從右邊遞過來了一個羊皮水袋。

顧不上說謝，她就一把接過，大口大口的仰頭喝了起來。

由于太過急促，有些來不及咽下的就順著嘴角流了出來，滴濕了身前的衣襟。

水，從未覺得有如此的甘甜。

“呼，終于活過來了，小山，你也喝點吧”一會已經呼吸順暢的她，這才注意到少年還沒有喝水，而是先把水給她了，這讓她有些不好意思，趕緊遞還給了他。

少年沒有說話，接過水袋，慢慢的一口一口喝了起來，跟她剛才的狼狽樣子完全不同。

雖此時衣著破爛，卻斯文高貴的讓她臉紅。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空氣也凝固了一般。

少年的手上包扎著一條月白布條，包扎緊實卻又能自由活動，那是她早上強給他包扎上的，因為他手上的傷口一直在流血，而他好像沒有感覺一樣，任它流淌。

也許心靈上的傷痛，已讓他感覺不到肉體上的疼了。

她曾在中學時學過急救，沒想到卻用在了這里。

早上兩人離開村子的時候，沒有帶出來任何東西，大火燒毀了一切，甚至他們都沒有一件可換洗的衣服，不過還好這只水袋是小山隨身攜帶的。

她曾想過，這樣一個與世無爭的小村莊，是誰？為什么下此毒手，屠殺了整個村莊，是尋仇？還是搶劫？

似乎都不像，尋仇，有必要殺害整個村莊的村民嗎，再說這里民風淳樸，百姓個個善良，不像是會和誰結下如此血海深仇的樣子？

搶劫，也不大可能，在這樣一個偏僻的地方，村民剛剛夠自己裹腹，生活都有些艱苦，怎么會吸引賊人前來，還下此毒手呢？

她問過，小山什么也沒說，想來他也不知道。

報官嗎？發生了這樣的血案，官府應該出來差個清楚才對，昨晚聽那個叫易哲的書生說過，似乎這里的衙門還是較為清明的，可小山卻什么也沒說，而是繞過了縹緲鎮，走上了這條不知通往那個何方的官道上。

從昨晚開始，小山就沒有再說過一句話，而是默默的親手埋葬了一百七十九個他熟悉的鄉親，有他平日稱道的叔叔伯伯，爺爺奶奶，也有他一起長大的兒時玩伴，更有，更有生他養他，日日陪伴的親生母親。

他好像失去了靈魂。

她想用她聽到過的所有笑話逗他開心，她想告訴他，就算他失去了所有，她也會陪伴在他身邊。

可最終什么也沒有說出口，此時任何的語言勸慰都顯得那么的蒼白無力。

她跟著他往前走，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她只是陪著他，不想讓他覺得孤單。

可兩個無家可歸的人，要去哪里？

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起風了，空氣也流動開來。

悶熱的氣息漸漸好轉。

涼爽的空氣吹在臉上，全身的毛孔也跟著清新起來。

她看看靠在樹干上熟睡的小山，眉頭舒展，嘴角還掛著一絲笑意，也許在夢中見到媽媽了吧。

她不忍心把她叫醒，昨晚的悲愴和疲憊讓他累壞了吧。

風突然變得大了起來，樹上的枝椏也隨風擺動。

大風刮起地上的塵土，細小的石塊也裹帶著飛揚。

剛才還烈日當空，瞬時大片的烏云已快遮天蔽日了。

天邊響起了轟隆的驚雷。

似乎大雨將至。

“快走，暴風雨要來了”不知何時小山醒了，還不待她反應過來，就拉著她向官道的前方跑去。

空曠的道路上沒有任何可避雨的地方。

“轟隆隆”暴雨伴著驚雷，傾盆而下。

忙著避雨奔跑的蓮蕊沒有看到前方路邊豎著一塊石碑，碑上寫三個大字：“君越城”。

官道，通往京城。

暴雨中，他們的身后一個身著蓑衣的身影緊跟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