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看透了這個惡心的世界，充滿了欺騙、隱瞞、骯臟、無奈，悲劇到處橫行，肆虐著我們脆弱的神經。來到這世上，鬼知道，我有多后悔。

－－－By唐小樂

看完那封信，我像個瘋子一樣的跳下床。我多希望我媽是跟我鬧著玩呢，我想，可能她天天一個人在家悶壞了。

我把每個房間都找了個遍，可家里沒有她和嘎啦的影子。

我又跑到陽臺上去找，看到達達坐在那，它回頭看著我。眼淚鼻涕弄得滿臉都是，它哭了嗎？它怎么哭了呢？我媽真的帶著嘎啦走了嗎？她真不要我了嗎？不然達達怎么會哭呢？

我愣在那里，像被人在腦袋上抽了一棍子似的，有點暈。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我一覺睡醒，就成了個沒媽的孩子？

冰涼的感覺從腳底蔓延到全身，我光著腳丫子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倚著落地窗，看天上的云大朵大朵的飄過來飄過去，又飄過來又飄過去，太陽光狠刺著眼睛...

............

當我趕到飯店，看見莫黎正抱著嘎啦跟我媽坐在一起。我真不知道該拿什么詞來形容我心里的感受，用什么詞都會顯得特蒼白。莫黎看見我倒沒表現的有多意外，淡淡的對我笑了一下。我媽拉著我坐下，桌對面的沙發椅上除了莫黎，還坐著兩個長得挺像的男人，他們倆正在看著我。我媽說，這是我兒子小樂。誰也沒說話，五個人一起在那沉默。

莫黎突然站起來把嘎啦塞進我懷里，“我去個洗手間。”他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我又把嘎啦塞給我媽，說我也要去洗手間。我媽看著我們倆，眼睛里全是淚，亮晶晶的，一不小心就會決堤的樣子。莫黎看著她說，沒事兒，我們就是去趟洗手間，幾分鐘就回來。我看著她，對她點點頭。她說那你們快點。

我跟著莫黎后頭，在洗手間旁邊的小陽臺上停了下來。他轉過身對我笑，我說你笑個屁啊，他說你不覺得好笑嗎？跟他媽在演電視劇似的。我問他，你快死了是嗎？他還是笑，然后轉過身看著窗外說，我要不是快死了，你覺得她舍得丟下你嗎？就像當初丟下我那樣。我說，真的假的？真看不出來你有病。他不笑了，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我、寧、愿、她、沒、回、來、我、沒、病。

我突然就不知道說什么好了，莫黎他真是我同母異父的哥哥，他說他生病了，并且快死了。這些都什么跟什么啊？！多惡俗的肥皂劇情節！我不知道自己該扮演個什么角色，這一切怪誰呢？我和莫黎好像都只是無辜的孩子，并且我似乎比他要幸運得多。

莫黎說回去吧，不然她該擔心我們倆打起來了。他走過來拍了拍我肩膀，對我點點頭。我有好多問題想問他，關于我媽的，關于韓薇薇的，他看著我說，先吃飯去吧，有什么問題，我們單獨出去再說。

莫黎和唐小樂回去的時候，莫國文正在翻著烤肉片。杜茉莉在跟莫國清詢問莫黎的病情，唐小樂從杜茉莉懷里抱過嘎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莫黎的外套太溫暖，嘎啦睡得很香。

“莫黎患的是一種潛在性的心肌疾病——心臟脂肪浸潤，又稱脂肪心。在莫黎的右心室，脂肪組織代替了正常的心肌組織。”莫國清耐心的跟杜茉莉解釋著。莫黎聽了，用手摸摸自己的右心。唐小樂看著他一臉平靜的樣子，心里有點難過。他心里也是這么平靜嗎？

“可是，莫醫生你看，莫黎臉色很好，而且他也沒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覺，會不會是檢查錯了？”杜茉莉抱著最后一絲僥幸問。莫國文拿著叉子的手抖了一下，不過誰也沒注意到他的動作。他把烤好了肉片放在唐小樂的盤子里，唐小樂看著他，禮貌的說了聲謝謝。

莫國清不急不緩的說，“由于人體的心臟具有很大的代償能力，因此患有脂肪心的病人，在日常生活中無明顯的不適癥狀。有時，即稍有不適，也不為本人和家人所發覺和重視。然而這種潛在的心臟病病人，一旦由于體力消耗過大或情緒過于激動而使心臟負擔突然增加時，就會使心臟失去代償能力而突發急性心力衰竭甚至突然死亡。”杜茉莉聽了，帶著溫度的眼淚大滴大滴滾落在她跟前的盤子里。里面還放著莫國文剛烤好的肉片，肉片被眼淚打濕了，裹在表面的一層醬汁跟眼淚融在一起。

杜茉莉看著莫黎，那種溢于言表的疼痛，讓莫黎的心慢慢柔軟起來。他把紙巾遞給她，對她微笑，說，沒事的，我不怕。

唐小樂也看著莫黎，他覺得自己喉嚨里像被塞了塊海綿似的，堵在那里不上不下的折磨他，讓他說不出話來。莫國文一直在埋頭烤肉，心里卻五味雜陳的糾結著，高興里夾雜著不安，幸福里夾雜著痛苦。

莫國清看著他們，清咳一聲。“其實，莫黎也不一定就會死。因為病情發現的比較早，我們可以通過藥物和手術來治療，現在的醫學很發達，不是沒有治愈的希望。”

杜茉莉聽了，兩眼放光的看著莫國清，“真的能治好嗎？那莫醫生麻煩你了，拜托你一定要治好莫黎的病。”

“一家人客氣什么，莫黎是我侄子，我不會讓他有事的。”

唐小樂抱著嘎啦，心里亂七八糟的想著，莫黎到底會不會死，杜茉莉是不是真要跟唐志強離婚了，而莫黎之所以甩了韓薇薇，是不是因為他的病，他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一個荒誕可笑卻又凄慘悲哀的夢。在夢里，每個人都真真切切的痛著。逃不掉也躲不開...

好不容易吃完這頓食不知味的飯。莫國文要開車去送他哥回醫院，莫黎說要回學校，唐小樂也該回學校了。他看著杜茉莉問，“媽，我爸知道了嗎？”

“嗯，他知道了。”杜茉莉說這句話的時候，眼淚差點又要往下掉。唐小樂見不得杜茉莉這副眼淚汪汪的樣子，他還是喜歡看她一天到晚牛逼轟轟的，說話大嗓門，訓誰都跟訓孫子似的那么理直氣壯。可這些天，她真瘦的厲害。唐小樂突然覺得眼睛酸脹得難受，他轉過頭，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拼了命的壓住快頂出喉嚨的哭聲，“媽，那我去學校了，雖然我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不怪您，您永遠都是我媽。莫黎...以后就是我哥了。”說完，他把嘎啦放在沙發椅上，頭也沒回的走開。他怕看見杜茉莉的眼淚，更怕自己的眼淚被他們看到，唐小樂始終是個懂事的孩子，他知道，莫黎比他更需要杜茉莉，而杜茉莉也欠了莫黎太多太多...

杜茉莉看著唐小樂走開的背影，眼里的水霧像下雨一樣的在臉上肆意的流過，滴在桌子上，袖子上，衣服上。莫黎看著她，胸口像被人狠掐了一下似的，尖銳的疼著。“我先送你回家吧，然后再去學校。”莫黎把紙巾遞給她。

“你還能去學校嗎？你大伯不是說不可以受刺激嗎？”

“去學校能受什么刺激，我都大四了，又不是小孩，你放心吧，我自己有分寸。"

“那你去吧，我先去水果店，等會兒你爸會去找我的，你不用管我了，自己小心。”杜茉莉看著莫黎，滿臉的不放心。

“那隨你吧，我先走了。”說完，莫黎就走了出去，他想追上唐小樂。

唐小樂正站在馬路邊上攔車，一輛出租停在他跟前。莫黎跑過去，“等我一下。”

“你不要命啦，你那大伯不是剛說過不要有什么過激的行為，你跑個什么勁啊。”唐小樂往里挪了挪，給莫黎騰出個坐位。

莫黎看著他那一臉不滿的樣子就笑了，“你還挺關心我的。”

“得了吧，我才懶的關心你，我是怕你一不小心死了，我媽跟我爸就白離婚了。”唐小樂剛說完就開始后悔，他覺得自己有點說過了。莫黎倒沒覺得有什么，還是看著唐小樂笑。

“你老看著我笑干嘛？”

“我發現我們倆長的還挺像。”

“怎么可能，我長得特像我爸，你跟我爸又沒關系，不過薇薇也說過我們倆長得特像。”

“你爸跟她的感情很好嗎？”莫黎猶豫著，還是問出了口。

唐小樂知道莫黎說的‘她’是指杜茉莉，“嗯，很好，從小我就沒見他們翻過臉，我爸對我媽特別好，總是由著我媽欺負他，跟他鬧。”唐小樂一提到唐志強，心里又開始堵得慌，他那么愛她，他能受得了這個打擊嗎？唐小樂替他爸難過著。

“你真的不怪她，也不恨我嗎？”

“我怪她什么？怪她把我生下來衣食住行的伺候了我二十年嗎？我又恨你什么呢？恨你搶走她嗎？拜托，是我爸把她從你身邊搶過來的，我有什么資格恨你。”

唐小樂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樹，一棵棵全掉光了葉子，像一個個禿了腦袋的老頭，在冷冽的秋風里張牙舞爪的亂擺,似乎想抓住什么,卻什么都抓不住。

“你甩了薇薇，是因為你的病吧。”

莫黎也看著窗外，鮮紅的，枯黃的，灰褐色的葉子，落了滿滿一地，它們都在慢慢的等待著腐爛。

“我沒那么偉大，我現在有女朋友。”

“你這不是偉大，是自私，你從沒替她想過，如果她知道你病了，她會有多后悔當初離開你。”

“如果不讓她離開我，她受到的傷害會更多。我是個隨時都會死的人。”

“果然這樣，莫黎，你還是愛她的。”

“我沒資格愛她了，你也很愛她對吧。”

“可她愛的是你...”唐小樂突然沒了底氣。

“小樂，以后...就由你替我去愛她吧，哥祝福你們。”莫黎看著唐小樂，眼里全是溫柔。“至于她，咱媽，就由我來替你愛她吧。”

“莫黎，我...”

唐小樂想說什么，卻被莫黎打斷了，“別說了，我是你哥，聽我的。”他邊說邊拍了拍唐小樂的肩膀。

學校到了，車停下來。莫黎打開車門鉆了出去。唐小樂忘了下車，呆呆地坐在車里，看著莫黎把打車錢給了司機，然后沖自己擺擺手，大步走開。

司機不耐煩的問唐小樂到底下不下車了。唐小樂回過神來，捏了捏發酸的鼻子，推開車門鉆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