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人走近，屠蘇凝眉思索了半晌，突然想起十多年前，他在后山中迷了路，醒來之后，就躺在茗芳茶樓里。來人，竟然是茗芳茶樓的樓主，周公子。

只見他一身白衣翩翩，好不瀟灑，一臉清秀俊朗，頗有大家風范。背后背著一個籮筐，且不知背的是什么。

那周公子走近，笑道：“無名府的銅牌刺客，竟還有這般畏畏縮縮的。小兄弟心慈仁善，當真不適宜當一名刺客。”

屠蘇也拱手謝道：“周公子。”

周公子點了點頭，說道：“十多年不見，小兄弟已經成長至此。”

屠蘇呵呵笑道：“呵呵，一樣，一樣。周公子怎么會在這里？”

周公子呵呵說道：“我聽說藍田縣新產了幾種藍田玉杯具，便去買了些回來，順便，采了些茶葉。”

這里離朝陽谷不遠，周公子盛情邀請屠蘇一同去茗芳茶樓，品一品他新采的茶葉。

屠蘇剛受人恩惠，也不好拒絕，一同隨他來到了茗芳茶樓。

周公子慢條斯理地沏了一壺茶，一只藍田玉制的杯子擺在屠蘇面前，那周公子給他倒上一杯茶，茶香從壺嘴里溢出，好不沁人心脾。他說道：“這藍田縣盛產美玉，玲瓏剔透，不然纖塵，用來品茶，別有一番風味。請。”

屠蘇聞了聞茶香，那茶香呼吸入肺，頓覺神清氣爽，他急忙泯了一小口，又覺得五臟六腑仿佛被清洗了一遍，筋骨舒展，疲勞全消。這立竿見影的效果，好生神奇。

周公子問：“如何？”

屠蘇：“好茶。好舒服。”

周公子呵呵說道：“這清風茶乃茶中君子，這茶葉只生長在山谷間的懸崖峭壁上，逆風而生，常年受山谷間的大風吹襲，不染纖塵，極為難得。要想采得這樣的精品茶葉，也十分艱難。這等上品茶葉，治屠蘇公子身上的戾氣，再適合不過。”

屠蘇一愣，摸著后腦勺，呵呵笑道：“戾氣？”

周公子道：“在下不僅看出了公子身上的戾氣，還看出，屠蘇公子現在十分迷茫。”

屠蘇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是么，呵呵，我也不知道。冬兒走后，我就不知道該做什么。”

周公子道：“屠蘇公子，可聽知道，九鼎學堂和朝陽學堂的故事？”

屠蘇思索了片刻，上次千機樓里，他只顧著看自己的身世了，沒好好看到朝陽谷的歷史，他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周公子說道：“說來，這朝陽谷內，原本就只有一個學堂，九鼎學堂。后來，有一位從九鼎學堂出來的弟子，自立門戶，成立了朝陽學堂。”

屠蘇捏著下巴思索，問：“那為何，九鼎學堂會如此落寞，而朝陽學堂卻如此鼎盛？”

周公子一面沏茶，一面說道：“那是因為一個理念。”

“理念？”

“不錯，兩家學堂雖說同出一家，不管是輕功，內功，還是飛刀絕技，都相差無幾。但是，兩家學堂卻有一個截然相反的理念。”

“那是什么？”

“九鼎學堂乃刺客最早的發源地。它信奉一個理念，刺客，必須是孤獨的，所以，他必須獨善其身，單獨行動。而朝陽學堂卻認為，刺客應當相互配合，取長補短。”

屠蘇思索了片刻，好奇道：“這個理念各有各自的道理，怎么會令兩家如此生分？”

周公子說道：“屠蘇公子有所不知，乍一看，這只是關乎個人性情問題，無關緊要。但是，它其實是對刺客的兩種全然不同的詮釋。九鼎學堂認為，刺客，是以一人之力，行天下之不便行，為萬人之不能為。所以，刺客是孤獨的，他應當單獨行動，既然是單獨行動，那么，他就要求一個刺客無所不能，無所不會，飛刀，輕功，內力，劍法，必須集百家之所長于一身。三教九流無所不會。這是九鼎學堂對門下弟子的要求，但是真正能做到的沒有幾個人。所以，后來就有了朝陽學堂的第一任堂主，他本也是九鼎學堂的一名不起眼的弟子，他認為，刺客也是人，也得有感情，也得有所長，有所短。不是萬能的。所以，刺客應當多人一起行動，一來，可以取長補短，二來，刺客就只需要專攻一項即可。所以，朝陽學堂的弟子，都有一個特長，要么輕功了得，要么內力深厚，要么劍法出神入化，要么飛刀一絕。可是，真正聞名天下，令人聞風喪膽的刺客，都是出自九鼎學堂。”

屠蘇忽而想到，小時候爺爺就一直教育他，說作為一名刺客，沒有下三濫，上九流之分，什么偷雞摸狗坑蒙拐騙，對于一名刺客，都是一項本領，只有會的越多，一個人才能做的更多。老爺子從小教育屠蘇，耳濡目染，這些觀念在他骨子里已經根深蒂固了。“那，周公子，你覺得，孰對孰錯？”

周公子呵呵笑了笑，說道：“這個，就因人而異了。畢竟，人無完人，真正能做到行天下之不便行，為萬人之不能為，世間，沒有多少人。”

屠蘇好奇道：“那為什么，現在九鼎學堂……”

“那是因為，九鼎學堂的現任堂主，不是九鼎學堂的弟子，他是來自朝陽學堂，與朝陽學堂的現任堂主時桁，曾是一對搭檔。他二人也曾是朝陽學堂里的佼佼者。只不過，后來他與神偷沈二娘互生情愫，犯了刺客的第一禁忌。那沈二娘又號望風，與御風是一對搭檔。兩人都是來如影的關門弟子。二人一同逐出朝陽學堂，正巧九鼎學堂已空無一人，就讓他二人主持，做了堂主。”

屠蘇好奇道：“為什么會空無一人？”

周公子呵呵笑道：“那就是關于二十年前的一場變故了，本來上一屆堂主，便是你的爺爺赤老爺子，門下有五名弟子，那五名弟子都是極富天分的孩子，這五個孩子，都成長驚人，每一個，在赤老爺子的教導下，不多時日，便有三人成了金衣刺客。一個門下，出一名金衣刺客，就已經十分了不得，可是，他赤老爺子，一年就出了三個。赤從來沒有那么開心過，把他們當自己的孩子一樣撫養。只不過，二十年前發生了那件事以后，手下五名弟子都沒了，赤變得心灰意冷，就辭去了堂主一職，發誓，今生今世，再不收徒。”

屠蘇問：“究竟，是什么事情？”

周公子搖了搖頭，道：“這件事，當時谷主嚴令封鎖了，許多知情人都死了，在下也不知曉。”

屠蘇捏著下巴思索了片刻，他忽而問道：“我還有一個問題。”

“屠蘇公子，直言不諱。”

“朝陽谷，朝陽學堂，給我的感覺，應當是朝陽學堂是最早的學堂。為什么會是九鼎學堂？它的名字是何來由？常聞，九鼎歸室，天下為尊。莫非，這九鼎學堂，與那九鼎有關？”

周公子眉頭微蹙，雙眼凝神，心中嘀咕道：“意識到了么？”他嘴角露出詭異的笑容，只聽他說道：“屠蘇公子，你可聽說過一個故事？很久很久以前，相傳，大禹見游龍興風作浪，導致天下洪災泛濫，大水淹城，民不聊生。大禹欲屠龍，以保天下太平。后來大禹與龍大戰數百日，最后，將龍封印于五山之中，才得以治水成功。”

屠蘇一驚：“龍？”他摸了摸后腦勺，忽而想起葉縣的縣令葉公來，那葉公家里處處都是龍的雕像，還四處說，時間有真龍。不僅是葉公，世上諸多地方都流傳著龍的傳說。“難道，九州之內，真的有龍？”

周公子呵呵笑道：“所謂三人成虎，世間的怪誕之說，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既然九州三十六郡里，都流傳著龍的故事，想來，在很久以前，九州之上，真的有龍出沒過。”

屠蘇好奇道：“那，這龍，與九鼎又有何關系？”

“難道屠蘇公子不知那九鼎是誰鑄的么？”

屠蘇搖了搖頭。誰？

自然就是大禹皇帝了，當年大禹治水時，令九州每一州，都打造一頂大鼎，進獻入宮。那九只大鼎，在各州鑄成之后，刻上了各州的山川草木和日月星辰，然后進獻給大禹。至于，大禹用它來作何用，就不得而知了。不過，這個朝陽谷，就與這個傳說，有著密切的關系。相傳，數百多年前，有一個江湖浪子，喝得酩酊大醉之后，四處流浪，渾渾噩噩之中，竟誤打誤撞走進了這個山谷。那時候，這個山谷，就已經有了千年的歷史了。它的名字，叫，九鼎山。他發現，這個山谷雖與世隔絕，四面環山，里面卻別有洞天，風調雨順，從無災害。后來，有很多人聽聞了這個地方，為了逃避戰亂，也逃進了這個山谷。

有一年，那個浪子發現了一個無父無母的小孩，小孩天資聰穎，學什么都快。于是，那個浪子，便收他為徒，教與他許多飛檐走壁和修身養氣的功夫。

十年后，那個小孩已長大了，并且已經學有所成。有一日，他偷偷溜出了山谷，他出去外面，把自己的仇人殺了個一干二凈。然后被人四處追殺，在外面亡命天涯四處流浪。又是十年，他又回來了。

但是，師父已經不在了，只留有一間小屋子。他痛心疾首，悔當初離開了山谷，離開了師父，于是，他在那間小屋里定居了下來，并也收了許多孤兒為徒。那間小屋，也就是你們的九鼎學堂。他也就是你們九鼎學堂的第一任堂主，清風。

后來，人越來越多，九鼎學堂內，一片生機，朝氣勃勃。于是，就有一任谷主，將山谷改名為，朝陽谷。取，朝氣蓬勃之意。”

屠蘇這才明白，原來如此。不過，他現在有一件事更加好奇，這些如此年代久遠的事情，他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人，怎么如此清楚？就連他夜闖千機樓的屠蘇，也不知道呀。

那周公子看著屠蘇瞧他的眼神，知道他定是好奇，急忙呵呵笑道：“我這些，不過是聽茶樓里那些客人們說的，都是道聽途說，不可信，不可信。”

屠蘇捏著下巴思索，周公子這番話才有些不可信，有一種說露嘴了打圓場的意味。難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