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這樣說,我心中豁然開朗,不禁將懷璧劍收入劍囊中,幽幽道:“你去告訴王大人,我馬上就出來?!?
行至柳州晉公館之時,我才第一回覺得,王家果然是家大業大。
王家府邸,從外面看來,裝潢得十分樸素低調。
進入府邸,才發現里面是別有洞天。
古樹,奇花,廳殿危樓,亭臺館閣,雕梁畫棟,深掩于蒼蒼郁郁的林木之中。翹角飛檐,崢嶸軒峻,在清晨第一抹燦然陽光的照射下,都像是氤氳著碧翠的蓊蔚洇潤之氣。
望著這如人間仙境的府邸,我著實遲了一驚,但隨即,我掩了詫異情緒,忙執著拂塵,寶相莊嚴地隨著一群小廝,繞過幾座假山障子,沿著沾滿青苔的石磚古道一直往前走,進了月洞門,才抵達王府正堂晉公館。
進了垂花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扇紫檀架子山水畫插屏。
接著,再是一個赤金九龍青地大匾額,額上龍飛鳳舞地鐫著斗大的三個字“晉公館”,后面跟著一行秀氣雋永的小字,是“擺袖卻金,五月披裘”。匾額下方,則是布置得雅致典麗的中堂,一幅墨龍大畫,一座青玉萬松山房圖山子,一方青玉九龍翁。中堂正前方,則擺置有一鼎飄散著裊裊熏香的玉獸熏爐。
我望著這些奇珍異玩,不由得托頷嘆息。
一位小鎮上面的官員,名不見經傳,卻也有這般精致豪華的府邸。
可見,這王大人還真不是一般的“擺袖卻金,五月披裘”。
見我一臉不遮不掩的鄙夷樣,一位青衣小廝忙上前道:“仙姑,你且在這里歇息歇息,吃吃茶水,小的把仙姑的行李擱置在東廂房雅間,待會兒見著了公子,仙姑便可隨時到廂房來歇息?!?
我輕輕頷首,道:“謝謝小哥?!?
小廝道:“仙姑多禮了?!痹挳?,便攜著我的行李,離開了。
兀自觀賞了這大堂一會兒,我便尋思著,怎樣改變一下容貌,至少要讓那蒼白公子認不得我,這樣,我才在王府待得長久。但一想到那蒼白公子是個眼盲之人,我便放寬心多了。于是我不忙不急地在這華麗典雅的大堂內踱來踱去,步伐異常輕松。
忽聽到一陣時急時緩的腳步聲,我忙不迭整理了一下自己樸素的道姑服。
人未到,聲卻先到,他遠遠地就放高聲音道:“哪里來的山野道姑,行騙行到晉公館里來,真是不要命活膩了!”
聽到他狂妄放肆的話語,我心中火冒三丈。
道姑?山野道姑?
本仙乃是蓬萊仙島軒轅奕上神座下唯一一位曠古絕今的女弟子蓮微瀾,你一介凡夫俗子,居然也敢妄稱本仙為山野道姑?
依本仙看,是你活膩了吧!
但生氣歸生氣,我一代仙女,還不至于與一介凡人計較,于是我輕聲咳了幾聲,極灑脫地甩了甩手中的拂塵,便硬著頭皮道:“這位公子,此言差矣。這次本仙下凡來,正是渡有緣之人飛天成仙的,你并沒有慧根,本仙亦不愿渡你,只是……”
“本公子不需要……”又是那副猖獗狂妄的聲音。
“只是,本仙上次故意裝作可憐之人,是公子你心腸好,幫了本仙,本仙才生了助你之心?!蔽野欀碱^,好心解釋道。
“哦?本公子何時幫助過你?”這次,那聲音換了個語調,雖帶著不置信,卻多了分興趣。
“嗯。你看不見我,定當認識我的聲音?!蔽肄D過身去,淺淺一笑,便學著之前的聲音道:“這位公子,謝謝你的冰糖葫蘆。但無功不受祿,小女與公子非親非故,得此幫助,在心中覺得甚是不好,亦不敢受此大恩?,F在雖身無分文,卻也是能夠憑借自己的能力賺取到錢財的。所以,這買冰糖葫蘆的錢財,小女會盡快還給公子的?!?
他驀然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身邊隨侍的小廝認出了我,忙伸出手指著我,不可置信道:“是是……竟是你!”
我輕輕頷首。
抬眸,我瞥向眼前的華服男子。
透明如瓷玉一般皎潔的肌膚,蒼白無血色的俊顏,那雙毫無聚焦點的空洞眼瞳。
以及玉手里持著的那柄玉扇。
以象牙為骨,以玳瑁、玉、翡翠、精美絲綢飾之。扇柄處,鑲嵌著金累絲攢珠,那珍珠皆有蓮子般大小,一個個點翠嵌朱的,華麗非凡。
與我第一次遇到的他,沒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便是他此刻臉上的表情。
蒼白透明若宣紙的臉上,漸漸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悲傷。那悲傷齊齊綻放在他眼角眉梢,像一朵清冷薄憐的白玉蘭,微微生了纖細的裂痕。
就在我靜靜打量他面容上的情緒變化時,他冷冷開口了,“你是仙姑?”
聽到他滿帶疑惑的話語,我揚起薄如花瓣的唇,笑得如初綻的一朵娉婷清荷,我聽見我縹緲的聲音說:“是。王公子,你幫過我一次。所以,我這次來晉公館,便是來還你的人情——給你治眼睛?!?
我以為他會歡喜的,誰知,他嗤笑一聲,冷道:“治眼睛么?我不需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