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兒點了點頭,只坐在外間等候著她們姐妹兩人,正在慢慢品茶,卻聽到窗外那鸚鵡的話語又起,登時心中一片駭然,手中茶碗幾欲端擎不住,忙忙的放下了茶碗,望向窗外,細細傾聽那鸚鵡的話語。
黛玉和惜春梳妝完畢,出來便看到鳳姐兒一臉的蒼白,不由得相視一眼,上前詫然道:“鳳嫂子,你怎么了?”
鳳姐兒正自出神,聽得黛玉問起,登時回神過來,看到她們姐妹梳妝完畢,勉強一笑道:“沒什么,咱們快些去吧,這時候,只怕她們也候的急了。”
見鳳姐兒無意說明什么,黛玉也就不再問起,瞥眼瞧瞧門廊外的鸚鵡,扶著紫鵑的手走入茫茫白雪之中。
鳳姐兒心思煩亂的走在前面,她心里仍舊記得當初蓉兒媳婦離世時的言語,‘三春過后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三春,三春,為何她的心底涌出這般的不安,難道當真是元妃省親有所不好嗎?
心思沉寂,踩著皚皚白雪,落雪紛紛之際,三人徑自往賈母院落而去。黛玉霧蒙蒙的水眸望著遠處白雪覆蓋的房舍院落,蹙眉長嘆一聲,峻宇軒昂之所,榮華富貴之美,亦不過就是過眼浮云過,百年身后誰能留下什么呢?不過是赤條條來,赤條條去,了無牽掛。
一時到了賈母正房之中,那賴嬤嬤正陪著賈母說笑,瞧著黛玉進來,上前請安,笑道:“太妃昨兒得了太后娘娘賞賜的一盆菊花,可巧,這隆冬之時竟也綻放,特特請了姑娘們一同玩耍一番。”
王夫人眉峰微挑,卻是默不作聲的坐在一旁,嘴角微微彎起,一道深深的皺紋顯露出現,更添幾分冷意。
賈母滿面堆笑地道:“承蒙太妃瞧得起咱們家的丫頭,就讓她們陪著太妃賞花賞雪,我也就略清凈一時半刻的。”
拉著黛玉小手,賈母輕輕笑道:“玉兒去了北靜王府,不可淘氣給太妃添堵,外祖母在家里等著你回來。”
聽出賈母話語之中的一抹擔憂,黛玉雖有些不解,卻仍是點了點頭,輕聲道:“外祖母放心,玉兒曉得。”說著便帶了紫鵑和雪雁兩個隨著那賴嬤嬤一同出了正院大門。
賈母看著黛玉身影消失,登時深嘆一口氣,她不知道北靜太妃是何心意,當年的事情牽及賈敏,如今又這般的掛念黛玉,是福是禍?
心中極為忐忑,轉眼間卻瞧見鳳姐兒的愣神,王夫人的暗喜,不由得更是皺緊了白眉,心中冷冷一哼,這個二媳婦看似一個木訥和善之人,內地里卻比之那道三不著兩的邢夫人更為冷毒,不由得心下更是煩悶不已。
不說賈母心思煩悶,只說黛玉姐妹幾人到了北靜王府,只見那北靜王府崢嶸氣派,賈府雖然也是錦繡門廊,卻遠遠比不得,不愧為皇室親王府邸,給人一種壓迫之感。
黛玉輕聲一聲嘆,只略略瞧了一眼,心下更為不喜,垂下水眸便不耐再去看。瞥眼間過了正門,卻是不見轎子停下,約莫過了一刻鐘,那轎子方才緩緩落下。
不等黛玉細思,轎簾已經被掀起,紫鵑已經垂手恭候在那里,遂起身扶著紫鵑的手下了轎子,待得站定,方才看清這里是三間小小穿堂廳房,雕花門廊,彩漆雕琢出來的龍鳳花卉點綴其上。
向前走約莫半柱香時間,至一道垂花門前停步,瞥眼間,四面垂首靜立的婆子一個接著一個,森嚴之感登時襲上心頭,不自覺的,惜春腳步頓了一下,轉而便靠近黛玉一些。
黛玉挽著惜春小手,溫柔一笑,無聲的安慰著年紀尚小的惜春。抬眼瞧時,卻見正房大院雕梁畫棟,錦繡燦爛,莊重威嚴之勢,正房匾額書寫‘春暉堂’三字。‘春暉’兩字,黛玉便已知曉這便是北靜太妃所居正院。
正面五間正房,兩旁皆是游廊廂房,門前六七個穿紅著綠的丫鬟立在門邊,瞧著賴嬤嬤走來,忙忙上前打起大紅繡金線團花氈簾,笑道:“賴嬤嬤回來了,方才太妃還曾問起過。”
賴嬤嬤含笑點頭,命門邊丫鬟扶著三春和湘云,自己則親自扶著黛玉走進屋內,走進屋內,一陣馨香撲鼻,溫暖的氣息讓人忘卻了門外冰天雪地的寒冷。
轉過鶴立青松四折屏風后,便是正廳圍炕,一位中年美婦人靜坐炕上,兩旁侍立眾多丫鬟服侍。一身玄色云錦冬裝,放著掐絲琺瑯小銅爐,日常發髻挽起,也只戴了一枝朝陽五鳳掛珠釵,一雙丹鳳眼顧盼之間極具端莊沉穩之態,黛玉便知是北靜太妃。
迎春領著諸姐妹急忙上前見禮,那北靜太妃抬首笑道:“這寒冬臘月的,地上冰冷,還是免了那勞什子的禮節,快些坐下吧。”道了聲謝,黛玉便同三春湘云坐在了下首的雕花鼓凳之上。
瞧著她們幾人知書達理,禮數周到,北靜太妃暗自點了點頭,目光之中不由得盈滿了贊嘆之色。果然不愧是鐘鼎之家出來的小姐,自是不同凡響。
瞧迎春之溫柔可親,探春之神采飛揚,惜春之冷清透徹,湘云眉宇開闊,也是個爽朗大氣之人,遂贊道:“常聽人說起賈府的小姐皆是文采不俗,容貌極佳,今日一見,果然不流于世俗之中。”探春急忙起身謙虛道:“承太妃謬贊,小女愧不敢當。”
北靜太妃笑著搖了搖頭,打量贊嘆的目光定定的落在黛玉身上,眉峰登時一挑,眼前一亮,好個絕俗清麗的俏佳人,比之她們四人更為出眾脫塵。極似賈敏容貌,卻又比之當年的賈敏有過之而無不及,怪不得讓那個渾小子這般的上心。
淺鵝黃立領棉褙子,領口袖口皆繡著金黃臘梅,米白色中衣小立領,鑲著白玉小盤扣,襯得黛玉小臉愈發的溫潤如詩。褙子上零星繡著墨綠竹葉竹竿更添十分風致,裙擺蘭花隨風而動,雖是冬裝,卻是掩不住的風流靈巧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