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陽站在大落地窗前，看著眼前萬家燈火，車水馬龍的深夜。

當年在高考過后執意要去當兵，復員后接到A大的免試入學通知書，之所以免試一是因為黎陽當年是以滿分的成績考入A大，轟動一時。其二自然是黎家在A市的影響，黎家的公子又是有真才實學的，哪個學校不眼巴巴的盼著，以后好給母校刷一層金粉。

有的時候他想如果當初不去當兵，不去A大直接去了國外回來就接管家里的事業，或是一開始就管住自己不去看她想她招惹她會不會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挫敗了呢。這種挫敗不是來自事業上的也不是生活上的而是一直讓他最忽略不屑的感情上的。

黎陽見到許諾的時候才17歲，許諾14歲，那年許家老太太病危臨終卻異常堅持要見這個從沒來過A市許家的大孫女一面。

兩天后許建鄴從江城回來帶回來一個小小瘦瘦的孩子，真的只是一個孩子，單薄的黎陽不敢對著她深呼氣怕把她吹跑了，唯一不相符于那個年紀的只有那雙大大的眼睛，淡定、淡漠。黎陽這樣過早成熟、自小穩重的人見到那雙眼睛忍不住攢了攢眉頭。

老太太吊著最后一口氣看見日思夜想的孫女過來，艱難的伸出手想摸一下她，黎陽當時就在病房里看著，那個女孩子向前一步輕輕握住老太太的手

“奶奶。”

輕輕的喊人，乖巧輕柔的笑著，看著懂事體貼，黎陽卻注意到這個女孩兒眼底的情緒依然不帶任何起伏。

老太太抓著她的手，被病痛折磨了大半年沒吭過一聲，這會兒卻潸然淚下。

“小諾，奶奶對不住你，你原諒奶奶好不好。”

她懂事的說，“奶奶，你多想了，好好休息吧。”

許諾陪著老太太走了最后兩天，兩天里許諾一直不離身邊，日夜陪伴悉心照料。

有人前來探望她就自動的退到角落里，像是刻意的隱藏起自己的存在感。這讓黎曼珂很是松了一口氣，畢竟沒有幾個人還能記起許建鄴的第一段婚姻。對他這個女兒更是一無所知。黎曼珂私心的不希望現在平靜的生活再起什么風波。這是黎曼珂在黎家和黎陽的母親說起黎陽所聽到的，當時也只是安靜的坐到一邊沒放到心里，畢竟一個只見過一面的陌生人而已。

老太太走后，因為是親戚關系，黎陽和許諾、許言、許睿城一起站在許建鄴和黎曼珂的下首。

許言和許睿城哭的泣不成聲，許建鄴眼睛通紅時不時的抹一下眼睛和黎曼珂倆人相互扶持著，黎陽側頭看了一下這個剛到自己肩膀的小女孩，帶著黑紗低著頭長長地眼睫毛忽閃閃的，可能是黎陽看她的時間過長，許諾抬起頭來直視著他，躲也不躲一下，水潤的大眼睛沒有一滴眼淚和變化，還是那么平靜，只是因為前兩天沒休息好眼白處有些許紅血絲。

后來來了兩個穿軍裝的男人，一樣的英俊挺拔，一樣的正氣凌然，只是年齡差別大了些，看相貌應該是父子。

黎陽注意到許諾看到那兩個人來的時候，有一絲不易被人發現的放松。

許老太太下葬后的第二天，一大早黎陽起來晨跑時看見那個中年軍人牽著許諾的手在門口向許建鄴和黎曼珂道別。很生疏和淡漠。

那個中年男人帶著許諾上了車，年輕的那個人開車離開，車子經過黎陽身邊時，黎陽看見車里的許諾窩在那個中年人的懷里被那人攬著看不清楚表情。

那天許建鄴在門口站了很長時間，一直望著許諾走的方向。后來黎陽聽說許諾來的那幾天沒有進過許家，前幾天一直堅持守在醫院，到了老太太追悼會后就和江城來的那兩個人住在酒店，事后許諾來告別也是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幾年后，幾乎所有人都把這個女孩忘記的時候，她考到了A大，當時許建鄴很高興天天的琢磨著怎樣給這個以后要在自己身邊學習生活的女兒一個驚喜和歡迎儀式，許建鄴眼巴巴的等了一個暑假，快要開學時許諾才來，正好許建鄴在工地上處理一些事情，黎曼珂出去了就給黎陽打了電話叫他接一下許諾。

黎陽出發前給許諾打電話，許諾說已經到了小區。

許家門前不遠有兩顆很大的柳樹，黎陽開車趕到時，只看到一個纖細的背影站在那里。

停好車黎陽慢慢地走過去，在離她三四米的地方停下。

女孩很快的轉過身來，長長地馬尾垂過左肩，18歲的女孩子已經張開了，只是還是小小的瘦瘦的，還不到黎陽的肩膀高，黎陽想這是那個女孩嗎，四年的時光她怎么越來越矮了呢，白色T恤，7分小腳牛仔褲、白色帆布鞋白蜇的臉上那雙水晶一樣晶亮平靜的大眼睛，告訴自己她是，和四年前的那個女孩重疊在一起沒有違和。

陽光從身后的枝條中投過來打在她身上，耀晃著他的眼睛。

“你好，我是黎陽，許建鄴是我姑父，他讓我來接你。”

這一刻黎陽很想知道她還記得自己嗎？

她柔柔一笑，聲音酥軟清麗。

“爸爸告訴我了，我是許諾。”

她不記得自己。黎陽不清楚在胸前微微翻涌的是什么。

黎陽向她走了兩步，“走吧，我這里有姑父給的鑰匙，我帶你進去，一會他們就回來了。”

許諾說，“不用了，我要回去了，這是從江城帶來的特產，麻煩你帶給他們就好了。”

把一直提著的特產遞給黎陽，精美的包裝，禮儀周到卻把和許家的情意定位在了生疏上。

“我剛才已經和爸爸說了，麻煩你了。”

黎陽伸出手接過許諾手里的幾提特產，碰到了許諾的手指，比起自己的要清涼一些。

東西很重，黎陽提著都忍不住沉了沉手臂，她卻一直提在手里。

許諾微彎了一下腰點頭說，“謝謝！”

黎陽見她轉身要走，“我送你吧。”

許諾擺擺手，“謝謝，不用了，我叫了車應該來了。”

這邊是沒有公交站的。黎陽順著她的方向看去，一輛出租車正好過來。

黎陽站在那，一手插進褲兜里，那個女孩沒有再回頭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