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神色波瀾不驚，說道：“回王爺的話，奴婢是文書房的女官，這輩子都是皇上的人，由不得自己做主。”寧王聞言釋然的說道：“何婉姿，除了這個你還有什么別的理由？”我低著頭不敢注視那一雙發亮的眸子，說道：“奴婢說的是實話！”

寧王的嘴角隱現笑意，說道：“何婉姿，你收下了母妃的簪子，就是我的人了。”我的神色茫然，說道：“奴婢不解，還請王爺將話說明白。”寧王的神色凝重，道：“母妃說過，這簪子是她的心愛之物，就連我立下側妃的時候，她都沒有舍得送出去，如今送給了你，看來你還算合她的心意。”

我注視著手里的簪子，寶石璀璨的光芒耀眼生輝，讓人為之炫目，這樣貴重的一支簪子，在我看來已經是燙手的山芋，今天這是怎么了？桃花運？還是桃花劫？先是太子要將我收為良娣，這位寧王如今又不知道在打著什么主意，這是老天在彌補我昔日的傷痛嗎？還是在有意的捉弄我？

接下來的日子里，只要我得了空閑的功夫，肯定就會遇上寧王，他好像是影子一樣，隨時會悄無聲息的出現，讓我防不勝防。最讓我哭笑不得就是虹影了，總是過來請我去長陽宮坐一坐，應該是黃充妃的意思吧？

為了兒子的終身大事她真是用心良苦，我就不明白了，以寧王的身份和地位，怎么至今還沒有正妃呢？何況寧王看起來有幾分美男子的風度，聽說騎射的功夫不在太子之下，這樣的一個人物，按理說身邊應該有不少美人相伴，難道是寧王的眼光甚高，看不上尋常的胭脂俗粉？我就想不明白了，索性懶得去想了，只管躲遠一點就好了。對于將來，我沒有什么奢望，從未想過飛上枝頭變鳳凰，只要能在這深宮里安然的度日，就已經是平生的幸事了。

在我看來，仁宗就是一個寬厚儒雅的長者，很少有暴怒的時候，可能是因為他本人深受儒家孔孟之道熏陶，性情較為溫和，他對我們這些奴婢還算包容。想當初在成祖爺身邊侍奉的時候，一直都謹小慎微如履薄冰，生怕自己觸怒了龍顏小命不保。我親眼看見有個宮女就是無意間說錯了話，結果惹怒了成祖爺，落了一個亂棒打死的下場。文書房的總管太監徐萬賀，論資歷和見識都遠在我之上，也是永樂朝的舊人了，他對我一直都比較客氣，或許是因為仁宗喜歡和我說話。

每日在文書房里侍奉，日子雖說有些拘束，還算安穩。有的時候太子會過來請安，大多數的時候他只是隨意的朝我這里望一眼，僅此而已，看來那天的事情，這位尊貴的太子殿下應該早就忘得一干二凈，對于他來說，只不過就是一場綺麗的夢，后宮里多的是如花的容顏，當然不會真正的將我放在心上。

遠處一叢菊花開的正好，大概現在只有菊花了。那些平時爭奇斗艷的奇花異草，此時完全沒有了往日的絢麗，只剩下了枯黃的枝葉。鄭世南是獨愛菊花的人，說是菊花最有風骨，我則不然，菊花凌霜，寒梅傲雪。

菊花是花中的翹楚，在殘秋的時候大顯風姿，梅花是花中的仙子，在雪景中嬌媚的綻放，那一縷幽幽的暗香，卻是菊花無法比擬的。猛然的有人推了我一把，仔細一看原來是王才人的宮女翠屏。不過十幾天的光景，王才人的容色就憔悴的不成樣子，估計是由嬪位降為了才人，心里甚是苦悶，想來日子也不太好過。

我暗中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行了大禮，說道：“奴婢參見王才人！”無論如何，她還是仁宗的妃嬪，后宮里的半個主子。我見了她就算心里有些厭煩，禮數還是不能少的。王才人的神色陰冷，大概是恨我入骨，卻找不到理由發作，那目光愈發的凌厲。翠屏不懷好意的盯著我，說道：“剛才娘娘過來你沒有看到嗎？御前的人就這樣沒禮數嗎？”我的目光冷厲，毫不客氣的說道：“姐姐此話怎講？”

我環視四周，繼續說道：“這里哪來的娘娘？你切記只有嬪位以上的主子才能稱為娘娘，若是認為我沒禮數，你可以去告訴皇上，由他來定奪。”翠屏聞言頓時就無話可說，王才人冷然的說道：“婉兒姑娘真是伶牙俐齒，以為有皇上當靠山就可以肆意妄為了？”我低聲說道：“奴婢懇請王才人說話的時候要三思，由嬪降為了才人已經低了一等，若是又降為婕妤美人什么的，那可真就不妙了。”

王才人的臉色一沉剛要發作，忽然間像是看見了救星一樣，神態立刻就恭敬起來了，翠屏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意思是我這一次有苦頭吃了。不遠處四個年輕力壯的小太監抬著華麗的車輦前行，后面跟著六個服飾華麗的宮女，這樣的排場僅次于皇后，來的這位主子肯定就是三千寵愛在一身的郭貴妃了。

我隱約感到自己此時的處境有些不妙，區區的一個王才人和無足輕重的翠屏，即使心里如何的恨我，卻也不敢真的將我怎么樣，以王才人的地位，掀不起多大的風浪。如今來的這位主子是仁宗甚是寵愛的郭貴妃，雖說仁宗平日里對我是極好的，萬一真的惹惱了他的愛妃，估計我也沒有什么好下場。

秋日的陽光少了些暖意，我小心翼翼的跪在地上行了大禮，說道：“奴婢參見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郭貴妃坐在華麗的車輦上居高臨下的望著我，秀麗的臉龐上閃過了一絲不屑，王才人和翠屏跪在那里，神態恭敬，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氣焰，我在心里暗暗的嘆息一聲，這王才人和翠屏變臉的功夫可以稱絕了。后宮里的女人們簡直都快成人精了，我真是惹不起，以后還是遠遠的躲開最好。郭貴妃淡淡的說道：“起來吧！這時候地上涼，別在那跪著了。”

王才人和翠屏聞言謝了恩，我的心里有幾分不安，剛要起身，只見郭貴妃的目光直射了過來，森然的說道：“誰讓你起來的？真是沒規矩！”我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看來自己今天難免要吃些苦頭了，只好老老實實的跪在那里，等待著郭貴妃的發落。翠屏幸災樂禍的說道：“婉兒妹妹這是怎么了？貴妃娘娘讓你多跪一會心里不服嗎？”翠屏這個婢子，被罰了半年的俸祿還沒有記性，我暗中的咬牙，郭貴妃我奈何不得，可恨這個翠屏狗仗人勢，和我已經水火不容了。

郭貴妃盈盈一笑，說道：“翠屏，剛才本宮瞧見婉兒似乎和王才人起了爭執，可有此事？”王才人聞言嘴角泛起了隱秘的笑影，急忙向翠屏遞了一個眼色。翠屏眼見郭貴妃的話語里大有維護王才人的意思，迅速的瞥了我一眼，緊接著又編造了幾句無中生有的言語，說是我見了王才人禮數不周全，而且又嘲諷王才人如今的身份落魄，被貶為才人以后就失去了皇上的寵愛。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翠屏巧妙的避開了王才人是怎樣咄咄逼人的為難我，說我對王才人的禮數不周全，純屬污蔑之詞，翠屏這個婢子，她所做的一切我會銘記在心，以后必有報答。郭貴妃的秀眉顰蹙，冷然的哼了一聲，說道：“婉兒，你入宮多久了？王才人雖說現在不得圣寵，也不是你可以冒犯的。”

她淡淡的笑道：“我看這里的秋景甚好，你就在這里好好的反思一下。”此言一出，王才人和翠屏面有喜色，無形的寒意將我整個人包圍，郭貴妃果然為王才人出頭了。郭貴妃的神色一冷，說道：“宮婢何婉姿目無尊卑輕視王才人，罰跪六個時辰。”她轉過頭對一個眉目清秀的宮女說道：“采蓮，你就留在這里看著。”

我情不自禁的握緊了拳頭，長長的指甲掐進了手心，那輕微的疼痛似乎在提醒著我要保持冷靜，罰跪，還好只是罰跪而已，要是我這個時候讓郭貴妃找到了嚴懲的借口，那就不僅僅是罰跪這樣簡單了。六個時辰是怎樣的漫長，我終于親身的體會到了。采蓮冷然的目光不時的留意著我，是在看我的笑話吧？

我算是領教到郭貴妃的手段了，在我看來，今天的事情只是一個開始，估計是沒有結束的時候了。我跪在那里一動不動，膝蓋上裹著的牛皮此時大概沒有多少用處了，那酸疼的感覺逐漸轉變成麻木僵硬，這是跪了多長時間了？

蕭瑟的秋風，帶著森森的冷意，我如同是石像一般，就連此時的陽光仿佛都有些陰霾。漸漸的我感覺有些支撐不住了，現在已經到了晌午，不知道今天的午膳會是什么？這時一個俏麗的人影匆匆的跑了過來，是虹影。只見她的臉上明顯的掛著淚痕，說道：“姐姐你挺住了，娘娘去求皇后了，你再堅持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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