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躺在床上，展轉難眠。也許林冉是對的，雖然有些事情最終也是毫無結果，但所有事情都該有個決斷。

掀開窗簾，外面漆黑一片。她打開門，走廊里空無一人，昏黃的燈光影影綽綽。她趿拉著拖鞋極度無聊地從這頭走到那頭，又從那頭走到這頭。想起大一時經常爬在昏黃的路燈下給他寫信，眼睛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壞掉的。她下意識的推推眼鏡，厚厚的鏡片壓迫著眼部神經。

她沿著樓梯一階階往下走，在四樓和五樓交界處的大落地窗前停下來，靜靜坐著。外面在下雨。密密的細雨隨風濺到鏡片上，絲絲涼意襲來。她抱緊雙臂，心里又開始一陣陣的抽搐。

她撥通了葉翔的電話。他的聲音傳來。依然那么熟悉。

“蘇月，還沒睡啊？”他叫她蘇月。

她感覺到胃里開始翻騰。“沒有，下雨了。忽然想起你來了。”

“呵呵。謝謝掛念。”

沉默。可怕的沉默。

“早些睡吧。”

“恩。我問個問題就睡。”

“什么問題？”

“你還記得文澤路旁邊的柳樹嗎？”

“哦。你是說你家那邊嗎？好象是有些柳樹吧。怎么了？”

“在一棵柳樹下，你曾跟我說過一句話。還記得嗎？”

“你發意怔了？”

“沒有。”

“呵呵。說過那么多話，我怎么都能記住呢？”

“是啊。可是那句不一樣，很特殊。”

沉默。

“對不起。都那么久了。我忘記了。我說了什么啊？”

“沒什么。睡吧。”

“哦。那晚安。”

他在那顆柳樹下吻了她。他說：“丫頭，等我掙夠了錢，做我的新娘吧。”她常常去看望那顆柳樹，愛憐的梳理它的枝葉，她認真數過，從南邊數是第六棵，從北邊數是第三十二棵。卻不知，世間早已風云暗換。時間流逝的洪流中，物是人非是最普通不過的一朵浪花。

往事已矣。曲終人散了。還等什么呢。當我們無法回頭的時候，那就只能繼續往前走。

“林冉，我決定放下了。晚安。”發完這條短信，蘇月橫尸一樣躺到床上，沉沉睡去。蘇月不知為何要發這條短信給他，明知毫不相干，卻因為曾經的午夜邂逅想當然地把他認定為整個事件的見證者。

被柳枚的電話吵醒時，蘇月剛從深度睡眠中蘇醒，暢快淋漓的休息后，心情好到無以復加。脫口而出的那句“喂”也有了香甜的蜜意。可那端柳枚的聲音卻有些異樣，無非是小兩口又吵架了。電話里三言兩語也說不明白，她們約在午餐時在公司大樓頂層的天臺見面。

蘇月和柳枚在一座大樓里上班，做相同的工作，文案，卻隸屬不同的公司。

剛到公司，就被毛總監叫到辦公室訓話。他長了一張天使臉，說起話來卻殺人不見血，兩分鐘時間指出那份內衣模特大賽文案的諸多毛病，把蘇月熬了兩天兩夜做出來的東西批的一文不值。

“我來了大半年，也沒見你做出什么一鳴驚人的文案來。不如把訓人的功夫也拿來提高提高自己吧。”這句話，蘇月只在心里想想，可沒敢真說出來。本來四個人一起合租的房子，現在只剩自己和麗影了，分攤到兩個人身上的房租無疑翻倍了。這個時候絕不能丟了工作。打起精神來吧。

“蘇月，總監讓我給你的。”陳絲絲把一份文案放在了她的辦公桌上。

蘇月打開，竟然是一份新絲路模特選撥大賽的文案。從前到后認真瀏覽一遍，她總算明白了為何毛總監的脾氣那么大了。再看文案的設計者，竟然就是毛曉山。蘇月無話可說了，能做總監，看來真是有兩把刷子的。加油吧，蘇月，她甩甩頭，開始斟酌每一個環節和每一個用詞。

除了靳思雨中途發了結婚喜糖，大家恭喜調侃一番外，其余的時間，公司陷入深不可測的海底世界，每個人眉頭緊縮，緊鑼密鼓，忙著自己份內的工作。

時間很快到了中午。一上午的忙碌并沒有讓蘇月忘記早上柳枚的那通電話。去二樓拿了套餐，再坐電梯到頂樓。柳枚已經先到了。兩個人很有默契，邊吃邊聊。

“月，我想搬回來跟你們住一段時間。”

蘇月有些吃驚，柳枚自從三個月前搬走后一直沒有說過類似的話，是不是和張浩的矛盾鬧大了，于是安撫道：“房子當時本就是我們四個一起租的，你想回來隨時歡迎。可是兩個人在一起吵架鬧矛盾也很正常，要找個臺階給對方，適時和解，不能一味逃避。”

“月，我知道，可是——”柳枚低下頭去，忍住想要沖出眼眶的眼淚，該不該把真相告訴她呢。當初自己搬走，她本來就是反對的，如今又說回來住，她倆會怎么想呢。浩子是一時醉酒這樣，還是以后都會這樣呢。姑姑那里也是回不去的，表姐本就不愿意自己住在她家。

蘇月看著對面柳枚糾結失神的眼睛，預感到她和張浩的矛盾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要復雜。你不說，我不會問。這是蘇月的風格。每個人都需要時間咀嚼消化一些東西，很多糾結無奈的事情最終都會在心里呈現水落石出的清明坦然。

蘇月站起來，拍拍柳枚的肩：“走吧，下去休息一會兒，下班后我們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