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個月，蘇月的生活固定的如同設定好的程序。早上醒來，洗刷，吃飯，上閣樓看書，下樓喝茶吃飯，再上樓，下樓睡覺。每天如是。

那天張怡寧打開閣樓的門時，她的確震驚了。一百多平米的屋子，放眼望去，都是書。轉了一圈，發現書都已進行了分類，不僅有文史藝術類的書，甚至科技經濟類的也很多。這簡直是一個小型圖書館。看著她微微張開的驚訝嘴巴，他又領著她去了另一間。成功地把她微張的嘴巴變成“O”型。

整個房間掛滿各式各樣的旗袍，每件都是純手工制作。雖然喬曼婷離世很久，房間卻并不像一樓那樣布滿灰塵。

“這是喬媽媽最愛呆的房間，她很多時候都坐在這里做衣服。”他指了指正對落地窗的一臺縫紉機。

蘇月走過去，手在上面輕輕抹了抹，很干凈。她攤開手帶著詢問的目光望向他。

他笑笑：“我每個星期都會來這里打掃。”說著，他用手輕輕摩一件件不同質地的旗袍，嘆了口氣：“她做了這么多旗袍，其實穿的很少。我明白，她只是靠這個打發時光罷了。”

蘇月不懂縫紉，更別提像喬曼婷那樣在衣服上繡一朵朵美麗的合歡。所以，很多時候，她更愿意呆在書房，隨心所欲看一本書。以前曾覺得乏味的《瓦爾登湖》《荒野孤舟》《星.雪.火》，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再翻起來，也有了不同的心境和體會。

就這樣數著光陰的線條懵懵懂懂地過，她覺得整個生命都慢下來了。等張怡寧跟她提到中國農歷春節的習俗時，她才猛然醒來，自己在這兒已經呆了三四個月了嗎？想想來這里的初衷和緣起，竟有點恍如隔世。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腦子里猛然撞進這句話，她想起去年大年三十晚上的情景，不禁有點落寞。想到麗影小西和柳枚不知道背地里把自己罵了多少遍。她突然很想回去了。她想念這個時節凜冽的寒風和飄飛的雪花了。她忽然明白為何喬曼婷要把一瓶女兒紅放在酒窖里，慢慢品了。思鄉，猝然而至，來勢洶洶。難以防備，又無處排遣。

當飛機掠過整片整片蒼翠的亞熱帶風光，慢慢升空時，她的心終于安寧，終于又回家了。原來，不論怎么安逸，清凈，風景如何美麗，終究沒有自己的家更舒適。她想閉目眼神，卻無意中瞥見左后方一雙熟悉的眼正盯著自己。他看著她，孩子氣十足地說：“正像你想給你的朋友們驚喜一樣，我也想給你一個驚喜。”

她無奈地笑笑：“你的公司怎么辦？”

“就當我出差幾天，公司里那些管事兒都是白吃飯的嗎？有什么事兒他們會處理的。”他停了一會兒，語氣和語調都變的嚴肅：“我想看看喬媽媽還有她留給你的咖啡廳。”

她明白，他想在任何事物上尋找她的氣息。就像，十幾年前自己翻騰著衣柜把她留下來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一樣。明知是徒然，卻貪婪地不肯放過，以為她真能從那些殘留的氣息中忽然露出笑臉。

而他，沒有親見她的離世，自然是不信的，自然拼命搜尋所有和她有關的氣息。以為她并未走遠，隨時可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