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陸小寒
- 15081008417
- 5682字
- 2011-05-10 14:42:02
在經(jīng)過一番長途跋涉之后,我終于跑到了學校大門口。也是我最近出來的少點,一出校門,我滿眼看到的都是四個骨碌的汽車,一個個都跟活膩歪了似的玩命朝前飛奔。我打賭,只要中間有一個掉鏈子的,后面指定一撞一串兒,沒跑。其中有一輛在路過我身邊的時候還很不道德的鳴了一下笛,嚇了我一跳。等我回過神沖那輛汽車做鬼臉的時候,它好像已經(jīng)看不到我了。
沖那輛汽車做完鬼臉之后,我把目光轉(zhuǎn)向?qū)W校附近的肯德基,一心認為在那里絕不會出現(xiàn)許嫣寧的身影。可令我絕望與驚訝的是,在那一片主流的長發(fā)淑女里,我一眼就看到了許嫣寧那另類的非主流發(fā)型。她就站在肯德基前面的公交車站牌旁邊,正看著面前滾滾而過的車流發(fā)呆。
我目瞪口呆的掏出手機看了看表,才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上午十點零四分,我的確已經(jīng)遲到了四分鐘。我記得痞子蔡曾經(jīng)說過,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可以將手里所有能顯示目前時間的儀器往后調(diào),以取得對方最后的寬恕。可他錯就錯在不該將這么高明的手法公之于眾,將這原本隱密的手法變成了眾人皆知的伎倆,弄得現(xiàn)在某些同志用之不得——比如我。我知道,以我的智商是想不出比這更高明的手段的,所以我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勇往直前的沖過去,然后坦然的接受自己該接受的,無論是電閃雷鳴,還是風雨交加。在心里打定主意之后,我就以比剛剛迅猛幾倍的速度朝許嫣寧沖了過去。這時許嫣寧明顯也注意到了我,她一邊看著我朝她跑過來,一邊就從自己的口袋里把掏出了自己的手機,然后一邊看手機,一邊等著我,像是長跑比賽里的裁判,卡著時間等待運動員沖過紅繩。
“我…………”
跑到許嫣寧跟前,我顧不得調(diào)整呼吸就要開口向許嫣寧解釋。可還沒等我把話說出嘴,許嫣寧就突然打斷了我。
“嗯!還不錯,早到了一分鐘,還不能算是遲到。”
許嫣寧這句話像是剛剛那聲車笛,把我驚的半天沒反過神來。感覺就像是喝了十瓶鶴頂紅之后又割了腕,一心認為自己必死無異的時候被人打了一巴掌,才知道原來只是做了一個夢。
“但是呢……”
等我好不容易理解現(xiàn)在的情況,準備開口說些什么的時候,許嫣寧突然又平白無故說了一句轉(zhuǎn)折語。她在說完這句轉(zhuǎn)折語之后朝我走過來,伸出手像是已經(jīng)結(jié)婚十來年的老夫老疌一般替我擺弄了一下衣服,整理了一下衣領(lǐng)。而我當時不知道想的是什么,竟也忘了作出反抗,任憑她在我身上完成了這一系列略微顯的親密的動作。
“好了!!這樣就精神多了!嘿嘿,陸小寒同學,你聽好了哦。你的確早到了一分鐘,這點我不能騙你。但我卻用這一分鐘替你整理了一下衣服,而這本來該是你自己的事情。所以呢……理論上說,你還是遲到了。做為懲罰,今天中午的飯歸你請了……沒意見吧?”
“啊?……啊。”
“嘻嘻,先謝謝了哈!好啦,我們先去買衣服吧!!”
和昨天一樣,許嫣寧根本沒有給我任何辯駁的機會,在說完那一番話之后,她就把腦袋重新轉(zhuǎn)向車流,專心的等起公交車來。就好像她從始至終都沒不曾轉(zhuǎn)過身來一樣。而我站在她的身后,一會兒看看她的背影,一會兒又看看自己的衣領(lǐng),感覺自己越來越讀不懂這個女孩。在剛才的親密接觸里,我清楚的看到了她那張精致的近乎虛幻的臉上表情變化的每一個瞬間,明明是驚心動魄的媚惑,可卻硬是讓我感覺到了那背后隱藏著的溫暖似水的柔情。我不得不承認,許嫣寧是表演的天才,因為如果不是骨子里深知不可能的話,我一定認為許嫣寧像老大一樣對我一見鐘情了。除了熱戀著的情侶,我想象不出還有什么人能讓一個女孩做出那樣的表情。所以就沖許嫣寧的這份演技,請她吃頓飯我也認了,反正口袋里錢不是自己的,花那兒不是花啊……
“喂!別在那兒裝沉思者了,公交來了,再不上車你就得跑著去啦!”
許嫣寧在前面喊我,我抬起頭,這才看到公交車已經(jīng)停在車牌前了,先前等車的幾位早已登上了車,只剩下許嫣寧一個人站在車門口似嗔似怒的看著我,看那陣勢,我要是再不過去,她真敢上車走人扔我一人跑著去。一點不敢耽擱,我抬腳就往車上跑。
“小伙子,剛剛想什么呢?連這么漂亮的女朋友都顧不得了,呵呵。”
開車的司機是一個四五十歲的大叔級人物,估計平時也是一個嘴巴閑不住的主兒。我剛跑上車還沒來的及說話,他就開口打趣我。不過丫也太不會察言觀色,你這時候說這種話,這不是明擺著把我往火坑里推嘛!!你也不瞅瞅,就我這身打扮,明顯就是一剛進城的農(nóng)民工的行頭。再看看旁邊的許嫣寧,說是百萬富豪的千金都委屈了人家。把我們兩個往一塊兒連想,你當這是yy小說啊?
“不是,我們……”
“是啊!!誰知道他一天到晚腦子里想的什么,糊里糊涂的,趕明兒我跟別人跑了,看他擱那兒哭去。”
我剛開口準備向司機解釋我和許嫣寧的關(guān)系,許嫣寧卻趕在我之前接住了話頭,并且話說的驚天動地。這是許嫣寧今天做的第二件令我目瞪口呆的事情,我側(cè)過身看她,一時間竟忘了該做什么。
“看什么看?走了啦!!”
許嫣寧迎著我的目光沖我撒嬌,并用雙手強制扭轉(zhuǎn)我的身體,從背后推著我向前走,一幅情侶間打鬧的樣子。嫉妒的、理解的、羨慕的……周圍的乘客紛紛用各種各樣的目光看向我們。而我在這種目光下不禁心跳加速臉頰發(fā)燙,隱約間竟有臉紅的預(yù)兆。這個想法嚇了我一跳,我想象不出當一個大男人在公交車上臉紅似血的時候,公交車里的乘客會是怎樣的一種表現(xiàn)……他們也許會惡心的吐出早飯的。不過令我慶幸的是這條公交車的直徑夠短,而我的自制力顯然也比我想象中的要強,所以直到我和許嫣寧坐到后排的椅子上,公交車里還是一幅正常而又和諧的景象。
“剛開玩笑,你別當真啊。”
大概是因為不是早晨上班高峰時間的關(guān)系,這班車上的乘客很少,車后面整整三排座位上面沒有坐一個人。許嫣寧在走到倒數(shù)第二排的時候松開了我的肩膀,然后她坐到椅子上還沒等我開口,就主動向我解釋了她剛剛的行為。
“厄……知道,我沒當真,沒當真。”
“嘻嘻,別那么緊張嘛!我又不是妖怪,能吃了你啊?”
“沒,沒緊張啊,你看我這不是挺放松的嘛!啊……”
我一邊說一邊就故做姿態(tài)的伸胳膊蹬腿,做出一幅輕松的樣子。可是做之前沒估計好距離與角度,動作做的有點大,結(jié)果腳底下一打滑,我直接從椅子上滑下去了。幸虧我動作反應(yīng)還算快,雙手順勢捉住扶手才沒坐到地上,只不過后背結(jié)結(jié)實實的在椅子上撞了一下,雖然發(fā)出的聲音不大,可那感覺可是真TM疼。
“看,還說不緊張!快坐起來,疼不疼?沒事吧?”
“咝……不疼,不疼,沒事。”
看到我摔倒,旁邊的許嫣寧連忙伸過手來扶我,嘴里還關(guān)心的問我疼不疼。而我為了顧全顏面,也咬著牙告訴她說不疼,并且沖她微笑,做出一幅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是天知道我現(xiàn)在疼成了什么樣子,我甚至覺得我的骨頭都快被撞斷了。這公交車也是,本來就是用來腳踩的地面,你弄那么滑干嘛?想在車上開滑冰場啊?
“嘿嘿,哎,小寒,我問問你哈,你該不是從來沒有單獨和女孩子一起坐過公交車吧?”
“那兒能啊!!不是跟你吹,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已經(jīng)單獨和女孩子坐公交了。”盡管后背還是火辣辣的疼,可是聽到許嫣寧話問我是不是沒單獨和女孩子坐過公交的時候,我還是下意識的就做出了狡辯的行為。畢竟在這個年代,身為一個大齡青年,沒和異性談過戀愛是件很沒面子的事情。
“青梅竹馬?不是吧?”
“怎么不是?就是!!我告訴你啊,我和那姑娘打出娘胎就認識,到現(xiàn)在都十八九年了。我們就像彼此肚子里的蛔蟲,看一下眼色就知道對方想干嘛。說出來你還別不信,在她心里,除了她爸媽就屬我最重要了。我現(xiàn)在手機里就有她的電話號碼,只要我打一電話,她立馬就會從外地趕過來的。”
“真的?嘖嘖,沒看出來哦,陸小寒同學還有這么一個紅顏知已……”
我很滿意許嫣寧現(xiàn)在臉上出現(xiàn)的那一抹難掩的失望神色,它就像是在我在一萬米長跑中獲得冠軍之后從一個陌生的美女手里接過的那一瓶冰鎮(zhèn)可樂,令我從頭到腳都透露著清爽的感覺。其實在剛剛的話里我并沒有欺騙許嫣寧,在這個世界上的確有一個女孩在心里把我擱在了一個僅次于父母的重要地位。只不過我沒有告訴許嫣寧,這個女孩叫陸琪,而她的身份,是我的親姐姐。而我在我姐心里有重要,就是從小時候一次我們一起偷偷爬上公交車后我才知道的。
機器人的事情被我爸媽拆穿之后,我和我姐消停了好一陣子沒再給我爸媽惹麻煩。可我們那時候畢竟還是小孩子,骨子里天生就有著不安份的因子。因此沒過多久,我就對家門口那個公交站牌旁邊經(jīng)常停靠的公交車起了興趣。那個時候我經(jīng)常在我家門口看著許多人登上那輛長長的車,又看著不同的人從那輛長長的車上下來。中間我也坐過幾次,都是我媽告訴它自己要去那兒,它就會拉我媽到那兒。我曾經(jīng)問過我爸,是不是只要是我想去的地方,它都能拉著我去。我爸當時正在看足球賽,想也不想的就告訴我是,說坐上那輛車,我想到那兒,就能到那兒。然后我屁顛屁顛的就跑掉了,我爸不知道,我那時想去的地方是南極,我想去那個地方看企鵝。
然后我就偷偷溜上了那輛車,當然沒忘了扯上我姐,我姐上車之前還問我是不是上了這車就一定能到南極,我說一定能,我姐又問我誰告訴我的,我說是咱爸。然后我姐就不說什么了,當時我姐和我一樣,對這個能開著貨車穿越南極與赤道的爸有一種盲目的崇拜感,認為只要是他說的話,就一定不會錯。
我和我姐是躲在一個胖胖的婦女后面上的那輛車,當時乘務(wù)員估計是誤認為我們是那個婦女的孩子,再加上小孩子又不用買票,所以就任由我們上了車。而我們上了車之后也沒敢亂跑,乖乖的跑到最后面的椅子上就坐了下去。那時候小,往椅子上一坐直接就被前面的椅子擋了嚴實,要不去那兒仔細看,還真是一點也看不出來那里坐著兩個人。也是售票員阿姨的腿腳懶點,我們躲在車上跟著車跑了一整天,她愣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直到最后天黑了,人家公交車司機準備收工的時候,才從車后面發(fā)現(xiàn)我們姐弟兩個。
司機發(fā)現(xiàn)我們的時候我們正躲在車后面睡的昏天黑地,被叫醒了還犯著迷糊,醒過來一見車停了,我張口就問人家司機是不是已經(jīng)到南極了?這句話直接把人家司機問傻了,司機傻著眼擱那兒看了我們半天之后,樂了。笑瞇瞇的告訴我們說這是公交車,根本沒有那能耐,別說南極了,它連這個城市都出不去。這回輪到我們兩個傻眼了,我當時特不爭氣,一聽這話,二話沒說就扯著嗓子哭了起來。一邊哭我一邊往我姐姐后面躲,因為我那會兒就想著爸爸明明告訴我說這車能送我們到南極,可是面前這個大個子卻說不能。爸爸是一定不會騙我的,那么一定就是這個大個子騙我,我肯定是遇到爸爸媽媽經(jīng)常跟我們說的人販子了。我姐當時估計和我是同一個想法,只是她沒哭,她一邊用一種警惕的眼神看著面前的大個子,一邊就用自己小小的身子把我擋在身后。那個大個子司機叔叔又笑瞇瞇的問我們知不知道爸爸媽媽在那兒?我姐沖他搖了搖頭,而我躲在我姐身后哭的更厲害了,我怕我永遠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然后那司機一邊安慰我讓我別哭,一邊就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我隱約聽到他在電話里說了些孩子啊家長啊之類的話,途中他停下來問了我們一句是不是自己上的車,見我姐沖他點了點頭,他立刻就掛了電話,讓我們坐到車門口旁邊的椅子上,要我們注意看著點外面,說如果看到了自己上車的地方就喊他,他就停車帶我們?nèi)フ野职謰寢尅?
我們就那么坐在車門旁邊看著外面,中間每到一個站,那司機都會停一下問我們是不是這兒。可是一連看了好幾個車站,都不是我們上車的地方。我在車上問我姐我們是不是永遠也找不到爸爸媽媽了,我姐嘴里說著能,可是眼睛里也抑制不住的紅了起來,剛開始她還能控制住自己不哭出聲,可后來也抑制不住哇哇大哭了起來。這下子可把司機弄慘了,他停下車就跑過來安慰我們姐弟兩個。要說人家也不容易,明明到下班時間了卻不能下班,還得拉著倆孩子滿大街的找爸爸媽媽。更關(guān)鍵的是這倆孩子壓根就沒把他當好人看,一心把他當壞蛋給提防著。
正當司機守著我們兩個手足無措的時候,我姐突然停止了哭泣,她看著窗戶外面愣了一會兒之后,沖到門邊就開始捶打窗戶上的玻璃,一邊錘一邊還拼命的沖門外喊媽媽。我扭過頭,果然看到我媽正沿著大馬路一邊走一邊哭著喊我們的名字。我當時也沒有猶豫,立刻也沖到玻璃前面喊起了媽媽。司機那就更不敢耽擱了,他急忙跑回駕駛座位那里打開了那道阻隔著我們的門,把我們兩個給放了出去。我媽當是也是急瘋了,就相差幾十步的距離,她愣是沒有看到我們。直到人家司機在公交車上按了幾下車笛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之后,她才看到我們姐弟兩個。然后就像電視劇里經(jīng)常演繹的那樣,我媽沖過來一把就把抱住了我們,一邊檢查我們是不是受傷了一邊止不住的哭。我爸當時是和我媽一塊兒來的,但是他是男人,他不能象我媽那樣表現(xiàn)的那么激動。因此他站在我媽身后看著我們娘仨抱在一起一陣之后,正巧人家司機在公交旁沖他招手,于是他就走了過去。也不知道那司機跟我爸說了什么,我爸對人家是又遞煙又作揖的,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而我媽在抱著我們哭了一陣之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不丁的就沖我們舉起了手,做出了要打我們的樣子。這時我姐突然拉了我一把,就像在公交車上那樣把我擋在了身后,用稚嫩的語氣告訴我媽說這事和我沒關(guān)系,是她想去去南極看企鵝才拉著我上的公交車,讓我媽別打我,打她。而我站在我姐身后,小小的心臟里第一次有了一種安全的感覺。覺得只要有我姐在我身邊,無論發(fā)生再大的事情我都不必懼怕。
我媽得巴掌最終還是沒有落到我們的身上,她舉著手看了我們兩個一會兒之后,蹲下來重新把我們拉到了懷里,哭的更加激烈。直到過了好一陣子,我媽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然后她抽泣著問我們,是誰告訴我們上了公交車就能去南極看企鵝的?我扭轉(zhuǎn)身體,看到我爸已經(jīng)把那個大個子司機送上了公交車,正叼著一根香煙往我們這個方向走。我舉起手指向他,語句清楚的告訴我媽說,爸爸說的。
我媽聽完這句話之后臉上的表情剛開始一愣,進而變成了不解,最后徹底進化成了歇斯底里的忿怒。她死死的盯著正悠閑走過來的我爸,松開我們姐弟兩個緩緩的站了起來。正當我們猜想我媽要做些什么的時候,她突然不顧儀態(tài)尖叫著用足以撕破整個城市的聲音喊出了我爸的名字。
“陸!家!!豪!!!…………”
這嗓子喊的驚天動地地裂天崩,真的,我當時覺得我媽特像動畫片里那個爆發(fā)了小宇宙的超級賽亞人。…………至于我媽最后是讓我爸跪了板凳還是睡了地板我們無從得知,我只知道那天晚上之后我爸一直愁眉苦臉了好久,在那段日子里,我爸每次見到我都會重復(fù)絮叨著說一句話,這句話就是。
“兒子,你害我……兒子,你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