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竹軒里一派歡聲笑語。

淳于鈺要給李峻筑做衣服，依蝶帶著兩個新調來的丫鬟婧容、雨思給她幫忙。依蝶平日里做菜一絕，女紅也一樣出色；婧容、雨思都是江南女孩兒，出落的白凈水靈，心靈手巧，有她們的幫忙，淳于鈺的衣服很快已經剪裁出形。

月牙兒也在忙，不過她不是幫姐姐的忙，而是在忙著給姐姐做個香囊。月牙兒雖然女工不太好，但也不是笨到連剪刀、針線都不會用。淳于鈺看她笨手笨腳地裁樣、縫紉，雖然剪得歪歪扭扭，可是卻不至于會傷到她自己，也就沒打斷月牙兒大小姐的雅興，讓她自己玩去了。

開始縫制，淳于鈺就不讓依蝶她們幫忙了，三人都會意一笑，不再插手。婧容去拿了瓜果盤，雨思沏上新茶，三人在小矮凳上坐下，陪少夫人和月牙兒做活兒。

淳于鈺穿針引線，手法嫻熟，月牙兒完全相反，針角大小不一，原本雞心形狀的香囊，等她一圈針線鎖邊后，變成了品相不佳的蘋果形，一邊大、一邊小，一邊鼓、一邊癟。逗得依蝶哈哈大笑，婧容、雨思與月牙兒還不熟悉，不敢過于放肆，不過，也掩著半張臉，偷偷輕笑。

月牙兒嘟了嘟嘴，不放棄地再次縫制下一個！

淳于鈺手中不斷忙活，偶爾注意一下月牙兒，小半天兒工夫，兩只袖子已經初現雛形。

依蝶看了看時辰，提醒淳于鈺歇息一會兒，少夫人要是累著了，必定是她們這些做下人的沒照顧好。淳于鈺放下手中的衣料，叫月牙兒也歇一下，幾個人圍著桌子吃了點兒瓜果。

快晌午的時候，依蝶叫上小川去做飯了。少爺早上吩咐過，以后，竹軒要有小廚房。李六已經安排再蓋間廚房，現在先在下人房里分出了一間做了個臨時的爐灶。

“少爺對少夫人可真好。”李小川一邊洗菜，一邊感嘆。以前廚房的事，少爺可是連問都沒問過，現在，少爺白天在外面有事回不來時，晚上回來了還要問問少夫人都吃了什么，哪個吃的多，哪個不喜歡！

他一臉陶醉的樣子惹得依蝶輕笑，“小川，少爺是對少夫人好，又不是對你好，你干嘛一臉幸福！”

“主子幸福，我與有榮焉！”

“你再不快點干活兒，主子還是‘幸福’，你可沒機會‘榮焉’了。”

“干著呢、干著呢！”李小川加快手上的動作，洗完菜立即去切。

依蝶把小點心蒸上，手腳麻利地去處理菌菇，李小川切完青菜，也去處理魚，兩人有條不紊地張羅著午飯。

竹軒里的人各自忙碌，氣氛和樂融融，竹軒外卻是一片肅殺之氣。

李六笑瞇瞇地坐著，喝了口茶，吃了塊茶點，堂下跪著的一片人無人出聲，有膽子小的丫鬟已經開始掉眼淚，但又不敢哭出聲，使勁地咬著下嘴唇，豆大的淚滴不停地往下掉，看著別擔多惹人心疼了。可惜，再惹人疼也惹不到李六爺的心上。

“這立規矩的事兒，是咱們李一爺的事，跟李六我沒什么關系。規矩就等李一來了給你們立。今個兒，我就是受少爺的指派，來處理處理幾個人。至于為什么，我想你們心里比我清楚。”李六頓了頓，目光掃了一圈，跪著的每個人都感到他的眼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于是哭著的眼淚掉得更兇了，沒哭的，身體也開始發抖。

得到了滿意的效果，李六又開口了，“行了，也別怕了，做了就是做了，做之前你們肯定也想過后果了不是？你們該慶幸，李一沒來你們就受罰了，要是李一來了，你們還能有對著我這么輕松嗎？”

李衡握拳放在嘴邊，輕輕咳了一聲，示意李六差不多就夠了，別扯遠了。什么叫該“慶幸”對著他？

李六瞟了一眼李衡，又回頭對著那些跪著的人說，“得，有還比你們六爺更心軟的，李小總管都給你們求情了，那我也不啰嗦了。他們幾個，”李六指了指跪在最前排的四個侍衛，“功夫廢了，以后就是西山采石廠做苦工。”

李六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對那四個人卻如晴天霹靂，廢了他們功夫，他們已經是廢人了，還要去采石廠做苦工！采石廠的工人分兩種，一種是李家雇的礦工，都是些家境貧寒的人，愿意賣力氣干活兒討口飯吃，李家對這些人從不打罵，工錢以干活兒多少算，多干的多得錢，每月發一次晌，從來沒發生過其他采石廠拖欠工錢的事兒，所以，李家雇的這些礦工們都十分賣力。采石廠的另一種工人就是他們這樣的，簽了賣身契或從出生就是李家仆人的人，被李家養著，拿著月錢，卻不守規矩，被罰去的。這種人在采石廠干最累的活兒，吃最差的飯，一輩子接受處罰，直至死亡。這樣的苦工在李家的采石廠并不多，因為接受這種懲罰的，都是犯了極大的錯，例如，背叛李家的。

這四個侍衛是李家訓練出來守護家宅安全、守護主子安危的。他們現在竟然連誰是主子都認不清了，替別人找主子的麻煩，這種人，不配做李家的人，更不配做你家負有重要責任的侍衛。所以，他們四個人受到的懲罰最重。

“我不服！”一個侍衛大喊，“六爺，我們只是俸命行事。六爺！”

李六煩聽他嚷嚷，一個眼神，兩邊站著的侍衛過來了四個，直接執行刑罰。被廢功夫的四人慘叫聲被捂在嘴內，片刻后，四人已癱倒在地，只余微弱呻吟聲……

李六看了看后面被嚇呆的那幾個仆從、丫寰，輕蔑地出聲，“俸命行事？俸的什么命？讓你們背叛主子的命令都敢俸，還不服？你們也說說？還有不服的沒？”

等了一會兒，沒一人出聲，“那就是沒有不服氣的了。行，李家是不敢留你們了，你們聽誰的話，就去跟誰吧，從今天開始，你們跟李家再無關系，都送出去吧。”

送出李家，就意味著他們是李家的棄仆，他們所有的一切都是李家給的，被李家放棄，他們就是一無所有了。不止他們自己，他們的家人今后也不可能被李家買下或雇傭。而其他人家也不會再用他們，無論是李家的還是別家的棄仆都是因為背叛主人才被趕出家門，沒有哪家人會用這種吃里扒外的人。他們在杭州肯定無法生存了，只能去遠離杭州無人知曉他們的地方才有一線生機。可是，他們是李家的棄仆，李家商號遍布各地，他們哪里還有別的生機？

知道出去不是死就是活在人間地獄，這些人拼命地求饒，呼喊著他們認為能救他們的任何人。可是，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話，更別說替他們求情了。

輕羅臉色刷白，紫煙已經腿軟地跌坐在地上，李六眼光掃過她們，紫煙更是身不由己地發抖，絲毫不敢抬頭。

“行了，今天就到這兒。剩下的，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吧，還是那句話，六爺我不是立規矩的人，你們都繃緊點兒皮，想想自己有沒有壞了規矩，等李一來時，知道錯的，先去找他領罰，可千萬別等李一找你們，那時候，就晚了。”

說完，李六瀟灑地帶著堂里的侍衛走了。李衡看了看輕羅、紫煙，最終還是開了口，勸了一句，“你們以后就呆在梅園里吧，會有人伺候。”

待李衡走了，李十七過去扶起紫煙，輕攙著她們回梅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