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鈺收拾好藥箱，遲疑了一下，還是沖李峻筑道，“你母親中了無義，追殺你的人用的是天藏，這必然是西域之人所為，你還是查清楚吧。”

“于大夫對這些很清楚。”柳稹搶在李峻筑前先開口。

淳于鈺看他，不語。

柳稹笑笑，“于大夫對西域之事這么清楚，莫非，于大夫也來自西域？”讓她把脈是一回事，真的要吃她的藥，要用她的法子治峻筑，有些事，還是說清楚的好。

“我自幼生活在蜀地，離西域近一些，知道的事自然也多一些。”

“不知于大夫師承何人？于大夫都有如此精湛之醫術，令師必然是世外奇人。”

“我只是跟著我爹學了一點兒土方子，他也只是個喜歡研究些奇怪草藥的土大夫，算不上醫術精湛。”

“于大夫不要太過謙虛，不知令尊尊姓大名？”

“你可以不信我。我和月牙兒人就住在你們這里，如果他因我的治療而出了什么意外，你隨時可以找到我。”

“于大夫，我只是想……”

“說了這么半天，你是不相信我們啊？！”月牙兒突然心生厭惡，柳稹這些天的熱情全是假的嗎？不相信她們，為什么要帶她們來莊里住？為什么對她們那么好？騙子！“姐姐，我們不治他了，走。”

“月牙兒，我不是這個意思。是……”這丫頭怎么突然這么大反應？

“你就是這個意思。我們都聽出來了，就是不信我們。”

“我……”

“你別說話了！”月牙兒拉了淳于鈺起身要走，“我再不想聽你說半個字！”她剛走了一步就定住了，回頭一看，姐姐的另一只手被李峻筑拉住了！

李峻筑不管月牙兒什么想法，只直直地看進淳于鈺的眼里，“我沒有不信你。”

不待淳于鈺說話，月牙兒去拉李峻筑的胳膊，“你放開，你們倆是一伙的！我們才不信你們呢！”

月牙兒怎么掰，李峻筑就是不松手。她一急，運力就要強拉，淳于鈺按住她的手，“月牙兒，別激動。”

月牙兒感覺到一股暖間由手上散至全身，慢慢平靜了下來，不多會兒，月牙兒眼中閃出疑惑，“姐姐？”好像剛剛那個突然爆發的人不是她似的。

“沒事的，柳少爺是擔心我們不能治好李少爺，他認識我們才幾日，會懷疑是當然的，不是嗎？”

“嗯。”月牙兒輕輕應了一聲，看了一眼柳稹后，把手松了開。淳于鈺稍用力抽回手，李峻筑也只得放開。

“我們先回去了。戌時我再來看你。”

李峻筑點頭。

淳于鈺帶了月牙兒出去。柳稹突然覺得心頭沉甸甸的，月牙兒看他的那一眼，不像平常那樣的全然信任、親近、高興，取而代之的是評估、猜疑。怎么會這樣？

李峻筑看他這樣，安慰了幾句，好友畢竟是為自己才問的那些話。對李峻筑難得的安慰，柳稹也只是報以苦笑。他有預感，自己麻煩大了。

午飯淳于鈺和月牙兒是在房間吃的，當然是因為月牙兒堅決不去西廳和柳稹他們一起吃。

淳于鈺夾了菜到月牙兒碗里，“多吃點青菜。”

月牙兒悶不出聲，把菜連飯一起扒進嘴里。兩人安靜地吃了會兒飯，月牙兒才喃喃地開口，“姐姐，他怎么是這樣的？我很喜歡他的，他跟那些人不一樣，他笑的很真誠，很熱情，我完全相信他的。可是，不是。”

她說的沒頭沒尾，淳于鈺卻聽懂了，放下碗筷，給月牙兒盛了點湯，放到她手邊，“月牙兒，他們和我們不一樣。他們做事不是靠感覺，因為太多人會騙他們，太多人接近他們是有目的的。所以，遇見我們這樣毫無目的對他們好的人，他們的第一反應都是不相信。這是在情理之中的，你不能因為這個怪他。”

“可是，姐姐，我很難過。”月牙兒面無表情。“他帶我玩，送我禮物，都是假的，騙子！”

淳于鈺見她要鉆牛角尖了，拉了她的手握住。“不，那些不假的，不是騙你的。”

月牙兒搖頭，“就是，他都不信我，為什么帶我玩？為什么送我禮物？不就是假的嗎？”

淳于鈺放開她的手，雙手抱住她的頭，緩慢但堅定地問她，“月牙兒？你再想想，讓你的感覺告訴你，他帶你玩的時候是假的嗎？他送你禮物的時候是假的嗎？這些真的都是在騙你嗎？不要說話，認真去回想，用你的感覺告訴我，那些都是騙你的嗎？”

過了好一會兒，淳于鈺才感到月牙兒輕輕地搖了搖頭，她這才放手，認真地看著月牙兒地眼睛，“感覺到了嗎？”

月牙兒點頭。

淳于鈺輕輕一笑，“月牙兒，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再沒有像你這樣純粹的人，你不能用你的標準去要求其他人。因為他們都做不到。”

“我喜歡他，想跟他做朋友。”

“他也喜歡你，想跟你做朋友。”

“可是，他……”

“可是，他有缺點。做月牙兒的朋友，不能有缺點嗎？完美的人才能做月牙兒的朋友？”

“不是的。他不用完美，他要相信我。”月牙兒急著解釋。她要求的不多，朋友之間不都要互相信任嗎？像自己和姐姐這樣，姐姐從來不懷疑自己。

“你要的是他無條件地相信你。這需要時間，不是嗎？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不也是不相信我嗎？”

“不。我相信姐姐，我第一次見你就相信你！”

“可是，你還是花了好幾天才跟說話，不是嗎？”

“那是……”月牙兒不知道該怎么表達。

“那是你在考驗我，你心里相信我，可是，你還要確認那種相信的感覺，是不是？”

月牙兒不說話，她有點亂，姐姐說的對，又不對。

“柳稹也相信你，只是我們與他認識的時間還短，他需要時間確認‘我’是不是真的能治李峻筑。”

“姐姐你本來就能治他。”

“是的，你知道，可是柳稹不知道啊。我現在要給李峻筑吃藥，要給他用針，他當然要確定這些對李峻筑有沒有害。”

“我們怎么會害他？”

“我們當然不會。可是，你想想，如果我病了，李峻筑拿藥給我吃，說會治好我的病。你會不會問這藥是什么？你想不想知道，藥的成分？”

“嗯。”

“你這么問，是因為不想信柳稹嗎？”

月牙兒搖頭，她好像明白姐姐說的意思了。想了想，“我知道這樣是對的，可是，姐姐，我還是心里難過。”

“我知道。”淳于鈺摸摸她的頭，“但是，不要太難過，好嗎？”月牙兒對信任有種偏執，只有全然的相信或全然不信，沒有中間地帶，這是她小時候形成的，需要時間來慢慢改變，自己只希望改變的過程不要讓她再受到傷害。

月牙兒抬頭，姐姐的眼里滿是對自己的擔心，她知道自己有些鉆牛角尖了。

“嗯！姐姐別擔心，我難過一下就好了。”月牙兒保證。

“嗯，月牙兒最乖。把飯吃完，下午我們去看瀑布。”

月牙兒笑開，“嗯！”

很好，月牙兒越來越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