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我很小的時候，跟爹住在一座大山里，每天都跟在爹后面，他去采藥，我去玩。我爹一直跟我說，你呀，有一個身體不好的相公，你要學好了醫術去治他，他是娘胎里就帶著病的，不好治，你好好學了，將來才能照顧他。所以，我一直跟爹學醫，一直都知道我會有一個體弱的相公，我要治他，照顧他，讓他好好的活著。

可是爹又很奇怪，他教我醫術從來都不讓人知道，甚至不讓我告訴照顧我們的劉姨。他說，外面的人是很奇怪的，他們一定會說我壞話，壞了我的名聲，對以后的婆家也不好。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但也不太在意，生活中有很多為什么，我覺得自己不需要每個為什么都有答案，日子，過著就好。

直到很久以后，爹走了，我也離開家，到了外面的世界，我才知道，為什么爹不讓別人知道我跟他學醫術。爹很有名，江湖人都知道他，因為普天之下，“用毒無人能出其右”，（這是別人的原話。）人人都知道“毒圣”淳于境。如果別人知道我跟爹學過，肯定也會給我弄個什么名號出來的，對女孩子來說，毒來毒去的，真的很不好。

不過，外面的人真的太奇怪，制毒、解毒和看病、開藥哪有什么大區別？可是我告訴人家，我會以毒治病，人家就直接跑走；我告訴他我會開藥，他就會求著我給治病。所以，我現在是個大夫，看病、開藥的大夫。

01.

又是一年好時節，萬里無垠麥浪香。農歷五月，北方正是小麥收割的時節，家家戶戶都忙著田里的活計，家里只要能干一點活的人都在幫忙，最怕收的不及時，被雨打了減了收成，青壯年與老者皆揮起鐮刀，老婦帶著稚孫前后給家人遞水……

這一派繁忙景象中，一隊悠閑的車隊顯得格外扎眼。為首兩匹駿馬，通身黝黑的馬背上分坐著一青一灰兩個年輕人。

青衫男子輕搖折扇，“李兄，咱們這么像商隊了，怎么連半個劫匪的影子也沒見著？”說完，還頗為惋惜地嘆了口氣。

灰袍男子瞥了他一眼，徑直向前而去。

青衫男子邊跟著的小斯暗自翻了個白眼，心道，人人都怕出門遇意外，我家少爺可好，就怕意外不來，非要裝成載滿貨物的商隊，從洛陽一路大搖大擺地出發，就怕沒人來搶！就他們家少爺這脾性，怎么和李少爺成朋友的？李少爺的朋友都應該是仗劍闖天涯的大英雄……

“啪！”折扇敲擊腦門的清脆響聲和痛感打斷了小斯的腹誹，“柳知？有不滿就說。”

“少爺，小的沒有不滿。”柳小斯帶著哭腔低著頭，降低存在感，他實在不想讓他家少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那將是……無法言說的痛。

“哼！出息……”見自己小斯真心不想搭理自己，柳大少爺只好策馬去追敢跟他玩的好友去。

行至黃昏，柳少爺決定不走了，“李兄，小六說了，離縣城還有兩個時辰的路程，等趕到也進不了城了，不如找個地方，歇歇腳吧！”

對這個故意拖慢行程，一路上都在錯過宿頭的好友，李少爺完全不跟他費話，畢竟，想被打劫到這個地步，也難為他了。

一隊人找了戶院子較大的農家，給主人些銀兩，得到安頓的地方。莊稼漢老王還未曾見過如此氣度的公子，忙招呼老伴，“老婆子，快去給老爺們做飯……”

“不用了，”老王話音未落便被一嬌弱女音打斷，車隊停妥，精巧的馬車上，一只纖細玉手撩起掛簾，緊接著一張清麗臉龐探出車門，“不麻煩老人家了，但借貴宅灶房一用，飯食我們自己做就可以了。”清麗的姑娘一襲黃衣，邊說邊走下馬車，王老漢看著一呆，這姑娘生得可真好看，沒等王老漢有反應，馬車中又依次下來三位姑娘，紫衣姑娘嬌媚、白衣姑娘出塵、彩衣姑娘妖嬈、三人是一個比一個水靈，比他們村最水靈的秀兒還水靈……

四個姑娘下車后齊齊向那位灰袍男子行禮，“公子，奴婢們先行整理。”

“嗯。”灰袍男子頷首。

四個姑娘立即分頭安頓自家少爺住宿。

“出門還是帶著美人兒好，賞心悅目、衣食無憂啊～”柳少爺打趣到最后，直接接上唱腔了。

當然，依舊無人答理。侍衛們要檢查住所，安排輪崗，確保主子安全；婢女們要收拾屋子，開火做飯，確保大伙飲食；小斯們要安排車馬、行李，確保車隊行程。

沒事的只有兩個人，出于對二十多年好友的了解，柳閑人決定，自己找點樂子去！

“快、快、快！抬進來，慢點，別碰著頭……快！”

李、柳一行人正在吃飯時，外面忽然一陣喧鬧。

“柳知！怎么了？快去看看！”愛湊熱鬧的柳少爺忙吩咐自家小斯。

不一會兒，李衡進來，一個拱手行禮，“少爺，是這家的兒子在田里暈倒了，被抬了回來，應該是中暑。”

李家少爺一點頭，繼續吃飯。

過了好一會，柳知跑著進了屋里，邊跑邊喘道：“少爺，少爺，是王老漢的兒子被抬回來了，不知怎的暈倒了。”說完柳知就停住了，覺得屋里氣氛似乎不對……

屋里人都看著柳知，個個面帶笑意，除了兩位少爺。

李少爺本來也不愛笑，柳知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他們家平時笑瞇瞇的少爺怎么突然不笑了，還一副忍無可忍的表情……

“柳知！”小斯的名字差不多是從柳少爺的嘴里擠出來的，“李衡都知道人是中暑了，你這個醫書讀了半輩子的都沒看出來？！給我滾回家讀書去！別跟著我現眼！”

柳知頓時傻眼了，完了，少爺又嫌棄他了……

“吃飯。”這場面，還敢說話的，沒別人了。李少爺再不收拾一下局面，這飯怕是沒法吃了。

“柳知，快來，吃飯了，有你最愛的排骨，這可是依蝶姐姐特意給你留下的。”樂舞向坐在臺階上的柳知招手。

伺候少爺們吃完飯，他們這些下人不用在旁侍候的都在一起吃飯，這一路上，大家熟悉了不少，依蝶、樂舞對這個年歲不大的小柳很是照顧。

“樂舞姐姐，我不餓……”小柳知垂著腦袋，無精打采地回了句。

“他不吃給我吧。”李江故意大聲說，“依蝶這燒排骨的手藝可真是無人能比。香！”

果然，柳知腦袋瞬時轉過，猛盯住李江……手上的排骨，眼珠一動不動。

“別呆著了，看不飽的。”依蝶把最后一個水晶豆腐端來，順手把臺階上的柳知提起，拉到桌邊，“坐下，吃吧。”

“今天都怪李衡。”趁李衡值守，李江決定做個好人，安慰一下小柳子。

“別亂說，小心李衡回來收拾你。”依蝶添好飯，把碗放柳知手里。“你知道柳少爺為什么生這么大氣嗎？”

“少爺想趕我回家。”

“你啊，”樂舞伸手點了點柳知的額頭，“笨。柳少爺讓你去看看什么事，你人在外面，還沒在屋里的李衡回來的早，這就算了，一般人也快不過李衡。不過，他這整天習武的武夫都知道抬回來的人是中暑了，你這跟著你家少爺學了這么多年醫的小神醫怎么不知道？”

“我，我沒注意，我就去看看出什么事了，沒見著被抬著的人，就聽外邊站著的人說的。”柳知用筷子戳了戳米粒，好像知道自己錯哪兒了。

“那就更錯！眼見為實，主子讓你去打探，你什么都沒見著，聽別人隨便一說就來回話，哪個主子會留這樣的人。”李江接了一句，順勢夾了塊大排骨。

在眾人安慰與批判中，柳知這頓飯一塊排骨都沒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