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不哭】

（五十七）、警惕的漢城

坐到餐桌前，李占川的苦瓜臉馬上又鍍上了一層屬于社長的冷霜。他的眼里依然只有孟總一個客人，我和方明仿佛不存在一樣。

方明的自尊再次受到傷害。所以，當李占川最終帶著酒意回過頭施舍般地向他敬酒時，方明也只遠遠象征地舉一下酒杯。

以前，我往往不喜歡方明身上那種文人的清高和孤傲。然而此時面對李占川的狹隘無禮，我卻突然為他的高傲感到自豪！我沖他舉了舉杯，用笑意把贊賞和愉悅一起拋了過去……

酒宴之后，李占川對孟總說，明天他就要飛往西班牙了，孟總在漢城的一切活動都有我和李小姐全權陪同，并希望他能玩得開心。

我適時地告訴李占川，明天，我的先生就要去參加他自己的活動了，我也有可能跟他一起去。旨在告訴他，我夫君在韓國的一切花銷，都不需要漢川株式會社來承擔，你完全沒必要如喪考妣般地緊繃著那張苦瓜臉。

李占川木訥地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沒有聽懂我的意思，還是認為我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心中頓時氣憤地想，管他呢，反正我都已經告訴你了，信不信由你！

到達下榻的賓館，我們突然看到有許多轎車停泊在賓館下層樓前，而且每一輛車悄然駛來后，都有侍者及時麻利地用木版擋住來車的車牌。方明問李小姐這是什么意思？他們為什么要這樣做？李小姐說我們下榻的賓館是一家情侶賓館，因為來情侶賓館開房間進行一夜情或者一時情的男女，都不是法定夫妻，所以賓館要為他們的隱私保守秘密。

孟總感嘆地說，韓國人的服務，可真夠周到。

方明則說：有意思，有意思。這次來韓國可真要大開眼界了。

一聽說我們下榻的是這樣一家賓館，我頓時便感到特別別扭。我有些不滿地問李小姐：李社長為什么安排我們住這樣的賓館？

李小姐解釋說，因為這家賓館離總社比較近。還因為這樣的賓館收費低廉。

李社長也太扣了。我嘆口氣，搖了搖頭。

方明悄聲勸我：哎，你不是讓我來了解和考察韓國的風土人情嗎？住這樣的賓館才有意思呢。接著，他便問李小姐，如果夫妻兩人都紅杏出墻，在這里打了遭遇戰怎么辦？

李小姐一時聽不懂方明的話，我只好給他們做翻譯。李小姐弄明白之后，點點頭說：這樣的情況可能很少。不過有時候也是會有的。

那結果會怎么樣？方明繼續追問。

不知道。李小姐說如果真是那樣，我想他們肯定是要鬧離婚的。因為韓國，也很東方。

大家頓時又笑了起來。

孟總說我們的作家就是作家。

方明說等一會兒我們再下來看看，看看有沒有遭遇戰發生。

我馬上瞪了方明一眼：你敢？晚上我們誰都不要出來！

孟總說是啊，我們最好別出來，如果我們出來東張西望的，人家會以為我們是誰家的私人偵探呢。

你們啊，就是好階級斗爭。方明并不贊賞我和孟總的觀點。

分別的時候，李小姐用中國話祝我們晚上好做夢。方明馬上糾正說：李小姐，不是好多夢，而是做一個好夢。

對對對，做一個好夢！我中國話的不好。李小姐的臉，微微一潮。

第二天早上，同李小姐再次見面后，我首先問她，李社長到底走了沒有？李小姐肯定地說，李社長一大早便飛走了。

沒有了李占川，大家都感到輕松和解放。因而，漢城的一切，都仿佛一夜之間變得格外美麗了。因此，我便勸說方明徹底留下來與我一起活動。

漢城，對于我，并不是一個陌生的地方。但以往幾次的匆忙一瞥，就像瞎子摸象，在我的記憶里一直未曾留下全面的印象和什么過深的東西。當我第一次用閑暇從容的目光去觀察審視眼前這片異國他鄉的土地時。我才突然發現，那些美不勝收的景致，仿佛都是第一次新奇地出現在我的視野。

凡是到過黃海的人，都說黃海是中國大陸最潔凈的城市。然而，當我們確切地看到漢城寬闊有序的街道時，才知道世界上還有比黃海更潔凈的地方。

漢城的街道，寬闊得就像一座大廣場，綿延流動的車流讓這座東方的都市，充滿了活力和動感。然而，我們卻一直看不到擁擠的人流和那種慣常的嘈雜。

方明驚奇地問李小姐，漢城有那么多的人口，為什么街上行人卻如此寥寥？

李小姐說，漢城有八條地下鐵路干線，行人大都乘坐地鐵，所以地面上的行人向來都很少。

方明說，原來又是水中橋，并說咱們也到水中橋去看看。

于是，我們一行人便找到地鐵的入口，沉到了地下。

方明說但愿我們乘坐的這條地鐵，也能竄到地面去喘口氣。

李小姐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我便向她做進一步地解釋。

李小姐馬上搖頭說不可以的。我們這一條地鐵，可能沒有橫穿漢江。

上了地鐵，我們看到乘坐地鐵的人很多，但卻不像北京地鐵那樣擁擠。每一個人差不多都能找到自己的座位。即使一時沒有座位，最多也只站一兩站。

乘坐地鐵的韓國人，好像都十分匆忙。有人在忙碌地看書看報，也有人在疲乏地打著瞌睡，但他們卻都不時地抬起眼簾驚鴻般地瞥一下窗外，一旦到了站點，便昂揚起神情，融進匆忙的步履之中。

孟總看了看身邊的幾名老年女人說：韓國的女人可真有意思，都七老八十了，嘴唇還描得跟血一樣。

我告訴他韓國人都喜歡濃狀。越老嘴唇兒畫得越紅，而年輕姑娘卻總喜歡把自己富有彈性的嘴唇涂抹成藍紫。

孟總審視地看了看車廂近處的幾位年輕姑娘，點頭一笑：的確都是些藍藥水和紫藥水。不過，一點兒都不好看。他突然把后半句話壓得很抵。因為他猛然發現，我們身邊的李小姐，也是個紫藥水。孟總說完，臉上微微一紅，便把目光投向了車頂。他突然指著車廂上的一副打著紅叉的潛艇照片問我是什么意思？

我看了看，也不解其意。

方明說：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樣的圖片一定是在提醒人們，要時刻對那邊提高警惕。

孟總說：作家的分析有道理。哎，咱們問問李小姐，看看是不是這樣。

于是，我便指著那一幅幅同樣的照片問李小姐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小姐說：這是提醒大家，要特別注意北方的間諜。誰發現了都要向政府報告。然后政府就獎勵他一億元韓幣。

方明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就怕他們發現不了。接著方明便問李小姐：你們是不是十分懼怕那邊？

李小姐說：以前是這樣的。不過現在好多了。

孟總好奇地問：李小姐，你們心目中的共產黨究竟是什么樣子？

李小姐說：我們上學的時候，大家都說共產黨是藍眼睛和紅頭發，而且頭上長角，很可怕。后來到了中國，才知道不是這樣的。

方明說：看吧，這跟咱們改革開放之前說人家資本主義水深火熱一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