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軒轅暄半晌，可笑的是軒轅暄一點大勢已去的自覺都沒有。于是我百般為難地開口，“本宮與父皇相處時日比不了諸位皇兄與眾位大臣，何況本宮的承認與否攸關社稷江山傳承。若是本宮說是，難免天下人唾棄本宮逃避推卸責任，他日若是此人敗壞朝綱，本宮更是千古罪人。若是本宮說不是，難免天下人言傳本宮覬覦皇位謀害至親。不如這樣，請后妃、公主入殿一一辨認，眾位大臣也仔細觀察。縱然有一人確定此人便是垣熙帝，那便是父皇死而復生。”

“太子殿下英明，千歲千千歲。”他們再次跪地三呼叩首時，軒轅暄有些膽怯退步了。我和他眼神在空中交匯，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在群臣起身時又轉變成天真溫和。

除了皇后，東西宮一共二十四妃全部站在大殿之上。她們首先是嚇得花容失色，懿夫人第一個指著軒轅暄否認，“他不是先帝！不是！”有一個人否認就會有第二個，二十四人先后都搖頭，徹底激怒了軒轅暄。

“皇后呢！皇后是朕發妻！她一定能夠認出朕是真的皇帝！”軒轅暄指著我，“軒轅鳳，你把皇后請來！去！”不得不承認，他的氣勢很強。

我冷眸掃過朝堂上已經臉色發白的官員，最后定格在微笑上。徭親王突然仰天大笑，出乎我們所有人的預料。“你這個老不死的！你哪里是皇帝！敢冒充父皇，冒充軒轅王朝的皇帝，你該死！該死！太子，皇妹，殺了他！殺了他！他是假的，他不是父皇！他不是！”

“父皇武功卓著，殼王更是由父皇親自授武。可是本王看此人并不懂得武藝，不過是個年邁的老者。”相比之下，軒轅濯冷靜許多。他的話讓所有人都不住點頭，“不如讓左右大將軍共同出掌，一試便知。”

真毒啊！現在的軒轅暄連他軒轅濯的一掌都接不住，孫轍郎楚共同出手他豈能有活命的機會。軒轅暄眼中一閃而逝的恐懼，“隆彥庭，你伴隨朕一起征戰，你不認識朕嗎？對！這塊玉佩是帝王的證明！朕是皇帝！朕是垣熙帝！”

“如果臣沒有記錯，先帝在世時曾發出皇榜緝拿盜竊玉佩之徒，莫非……”淳于諳的臉色一白，“你就是那個盜取先帝玉佩的狂徒！偷竊帝皇標識玉證，罪同謀反弒君，當五馬分尸告慰先帝在天之靈！”

“請太子殿下遵從先帝遺旨，殺此狂徒，五馬分尸，以儆效尤。”群臣包括后妃諸人全部跪在我的面前，軒轅暄的面色一片死灰與我對視。

突然他仰天長笑，言語驚煞眾人。“女主王朝，必亡軒轅。殺父弒母，天下荼毒。亂世惑生，江山動搖。百姓流wang，兵饑烽火。軒轅鳳！你這個大逆不道的人憑什么坐在上面？！你殺父弒母，天下不恥！”

大殿忽然一片寂靜，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我淺笑著開口，“本宮記得當年被父皇廢黜太子之位，就是因為這幾句他人捏造的傳言。父皇查出是康王軒轅宜為謀取太子之位而陷害本宮，看來此事另有隱情啊！”挖好陷阱再自己跳下去，軒轅暄啊軒轅暄你可真是老到糊涂得可以。

“原來是你！陷害太子與康王殿下，讓先帝父子失和，江山社稷國本動搖。”郎楚大喝一聲，“大膽賊人，罪當夷族！”

“請太子殿下誅殺此人，五馬分尸，以儆效尤。”聲音一聲比一聲響亮，幾乎要讓乾宇殿的屋頂震裂。

我緩緩起身，“你究竟是何人？”

“殿下，還問他是什么人。他是本朝罪人，早該殺之而后快。”朝堂之上的聲音此起彼伏，軒轅暄氣得口吐鮮血，緊握著玉佩搖搖欲醉。

“龍禁尉何在？”我微微提高聲音，十二名龍禁帶劍從四扇偏門入內。“將此人押赴午門，按律五馬分尸！”

“軒轅鳳！”軒轅暄只是如此后便昏厥，他徹底失去一切，包括生命。但是，我絕對沒有想到會有這么多的人恨這個皇帝。

隆彥庭雙膝跪下，我心中一突。他是軒轅暄的左膀右臂，他會不會？“太子殿下，臣等定要看著此人伏法，確保萬一，請殿下成全。”

午門。玉霄城的龍尾。獨獨是我坐在十六名錦衣衛抬著的鑾駕上，遠遠地看著廣場上行刑。此刻，我沒有激動只有一抹快意。多年的仇敵，多年的噩夢，終于被綁在五匹快馬的最中央。一聲鞭響，五匹快馬奔馳向五個方向。

八歲登基，十三歲親政，亂世霸主，軒轅帝王。這個下場，讓我覺得寒心。他稱孤道寡了一輩子，最終竟然沒有一個人愿意承認他就是他。繁華功名，坐擁半壁江山，到頭來不過是夢一場。還是，用如此慘絕的噩夢結束。

“恭請太子殿下登基，圣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午門校場上，回蕩在我耳邊的是群臣百官，皇親國戚的三呼萬歲。突然，一抹凄涼漫開在我的心頭。我目光掃視在他們之中，終于定格在一處。

他的眼神，那么淡泊超脫。他嘴角的笑容，那么靜和從容。他用微不可見的搖頭告訴我，應該拒絕。荀瞿啊！洞若觀火的局外人，提點在我身旁。此刻接受帝位，今日的屠殺就會落在我的身上。他們都很聰明得不去背負，那么我何必擔當這個虛名。“本宮累了，回宮。”

我的拒絕，讓四下無聲。

等。成為我這一年的主題，除了等我沒有別的選擇。

在這個千鈞一發的時刻，我放松了所有人的警惕。以欣賞人才為名，在千姿臺舉辦晚宴。除了請狀元辰悅、榜眼洛易、探花韓繼德三人，還有被我早些年就送到三位大臣身邊的三個護衛—尉遲庸、文仲、肖北，還有就是我的九位侍君。

千姿臺里掛滿我的畫作，好的不好的上面都有荀瞿揮墨修改的痕跡。我在偏殿接待他們十六個人，當門關上后，這里就只有十八個人。

花無淚在橫梁上躺著，他自己要求參加，我不會拒絕。我舉杯起身，他們也全部起身，“本宮敬各位一杯酒，你們都是王朝的棟梁。請。”醇香的酒從喉嚨滑入心肺，一股清涼漸漸流淌進四肢。

“謝殿下。”他們都是一飲而盡。

我微笑著不動神色打量他們，最欣賞的還是辰悅。縱使無情也動人，講的就是這樣的人，只可遠觀而不可親近。他對于軒轅暄的死一點情緒都沒有露出來，不似北堂希和董祝，細看總能從他們眼底深處讀出恐懼的氣息。“隆彥默、尉遲庸、文仲、肖北。你們四人是本宮的左膀右臂，少年時便護本宮左右，本宮感激不盡。如今朝局動蕩，本宮希望你們能夠為國效力。”

“殿下。”他們四人齊刷刷地單膝跪在我面前，抱拳道。“臣等明白。”他們再也不是無知少年，他們有抱負有夢想。

“辰悅、洛易、韓繼德，你們三人近日已經著手朝廷事務，本宮相信你們定能夠匡扶社稷。”我朝他們舉杯，他們一一喝下。

我起身時，隆彥默四人也起身。“皇考給朕送來十位侍君，如今有你們九位，各有才能。如此文武之才，本宮怎能折爾等之能。待新君即位，本宮定然放爾等入朝為仕或放歸本家。”

“多謝殿下。”他們一飲而盡手中之酒。

垣熙六十三年五月二十日，我再次被迎進乾宇殿。匈路人已經越過關中，直逼上京。不用和親的隊伍到，他們便會攻進上京。

五大臣和四位王爺意見不統一，國無圣主，方寸大亂。我坐在太子的寶座上，靜靜地聽著他們的話，淳于諳等文人的一味求和讓我怒火重生。眼角余光看到身邊錦衣衛的劍，青鋒出鞘直砍三尺黃金九龍盤云椅。

“嘭－噔”兩聲，我用三分內力劈斷的龍椅在大殿最尊榮的位置上分成兩半。寂靜無聲的大殿只剩下輕微的喘氣聲，我怒喝道，“誰再敢提媾和二字，如同此椅！匈路僅僅一蠻夷鄙族，蝕我山河屠我百姓，此乃一味退讓的結果，這是恥辱！爾等不思退敵之策，只知偏安一隅，如何能夠揚我國威衛我江山！”

“殿下圣明！”隆彥庭帶頭跪下，一片激動的聲音蕩漾在朝堂之上。身為五大臣之首，國之重臣的他問，“殿下之意，是戰？”

“打！”我一揚袖，三尺青鋒寶劍直直地嵌入金磚地，從中央開始裂出細微的縫。三公九卿的近臣皆慌忙退后一步，倒吸一口涼氣。我揚聲道，“當然要打！就算軒轅王朝只剩下一兵一卒，也要驅逐匈路！”

“臣等恭請太子殿下榮登帝位，鞏固山河，保衛社稷，揚我國威，護我黎民。”丞相文清帶頭說道，之后便是群臣附和。

我慢慢坐下，“本宮僅是一介女兒家，年不及并笈，恐辜負臣民厚望。此等大任，本宮萬不敢當。”以退為進，以守為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