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的婚宴，是一場空前盛世的開國典禮；卻滿城皆寂。

十里長街上的紅毯，從無花樓直鋪王都；整個羌國的子民，都閉門不出！大紅鳳轎，浩浩蕩蕩的隊伍，吹得很是響亮的嗩吶，和著空曠的街道，分明無一絲喜慶。九娘放下轎簾，笑得無喜，兩行濁淚。

羌國，易主。

九娘是恨著師傅的，在愛不得和愛而不得之間，九娘選擇埋葬。將那份永遠落空的期望狠狠掐斷，埋葬在心房，關了心門心窗，毅然決然的離去！她想，萬事皆是有因果的罷；若是她在那個涼如水的夜晚，稍稍拂一拂衣袖推開那個被藥迷了神智的男人，她也不至于，現在這般痛苦。那個時候，她心里隱隱有著期待的吧？師傅醉酒，也不至于那般狠，若是發現她不見了，活在那座山里十四年的她不見了，他會不會，急上那么一急？

九娘最終，絕望在那個姓慕，名為容華的男人身下。

這個男人是明齊的主宰，姓慕，名為容華；只要他想，這個天下，都在他袖間手下。

九娘覺得，她是幸運的。

這個男人是明齊的主宰，姓慕，名為容華，一切都那么好，剛剛好。

昨日種種，猶在眼前。只是九娘自己都詫異，那句話她怎么說得出口——“要想娶我？羌國為聘。”

她記得慕容華笑得很是邪魅，問她何以如此自負，能令他許以整個羌國。九娘不說話，只是沉默，沉默得一如她在歸來山上那長時間的打坐。

后來，慕容華又輕聲同她講“你是個姑娘，我既污了你的清白，便要對你負責；可我又不僅僅是想對你負責，不過短短三日，我夢里眼里腦海里，全都是你袖間的冷香，和你那句后會無期。說我癡言也好空說也罷，便是當我入了魔障，我也無二話。朕這一生，還從未為了一個誰，踏入這煙花濁地。你既提出這要求，朕也不是不許，朕只問一句，許卿以國，卿又許朕以何？”

慕容華如一大片陰影，將九娘罩住，九娘木然看著他那愈發凌人的王者之氣，啞口無言。

容華一把劍眉擰得糾結，轉身離去之際，淡淡的問“除了你的身，你的心，你還有什么？可你早已身心不全。”

翌日，滿城高掛紅帆燈籠，十里長街鋪上紅妝，九娘一襲自裁的紅裳紅得奪目，無花樓一夜之間，只剩她一人，九娘瞇眼望著初出的太陽，又回頭看了看身后，空無一人。踩著細碎的點點光影，踏上了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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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場開國典禮，卻又分明只是一場喜宴，只是女主角到場，男主角，又在何方？

王都城門打開，入目處一座座宮殿很是威嚴，空曠的石板砌成地，步行要一刻鐘的時間方至王的正殿前下的臺階。

九娘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兩旁跪著黑壓壓的一群人，他們是羌國的臣，文的武的，忠的奸的；無一不在里面。九娘目視前方，她不敢看，不敢看匍匐在她腳下的，有沒有那么一個良公子。

事實證明，是九娘想差了。

當九娘一步步踏上臺階，站在最高處，轉身回望時，一切在她眼中，突然變得渺小起來。有人悠悠揚揚的問她“可還滿意，國君？”

是慕容徹。

他身后跟著一位白衫女子，一臉的冷漠，比慕容華的身體還冷，周圍的溫度彷佛降低了些許。

那女子開口“這個國，這國里的家，這里的臣民百姓，你要來何用？”

又有人在九娘耳邊溫聲的喚“阿阮。”

九娘覺得，心在滴滴答答的流著血。原來這個素凈無甚特別的女子，就是阿阮么？師傅此刻就在她身旁，那溫情從未分給過她一絲一毫，連喚她的名字，也未有過一絲軟。九娘忽的就笑了，大喝一聲“禮官！”

有人跪在九娘腳邊，九娘聲音高昂“羌國不存在了！朕腳下踩的這片土地，姓姜！”九娘又掛上那抹魅惑的笑對著那白衫女子“便是我要來無用，我也要要，這個國在我手中，是興是亡，是昌盛是衰滅，現在起都由我說了算！”言罷九娘甩袖離開，再不理身后人和事。

一國換主，新主即位，沒有接受百官朝拜，沒有祭祀祭天，也許，這個國注定是要亡的。如同一個玩笑一般。

當晚，整個王都燈火通明，九娘站在最高的那層樓上，醉得一塌糊涂。

可醉得是身，九娘的腦子，卻是清明得很，九娘自己也在想，這個國，她要來何用？要來何用？

有人將醉倒在地的她抱了起來，指尖冰涼。懷抱雖不暖，卻平穩得讓人安心。九娘沒掙扎。走了一會兒，抱著她的人頓步。

像是隔了萬余年的沉寂，才有人低低開口祈求“容華，我愿嫁你，還給我，好不好？”

那雙抱著九娘的手，緊了緊，胸腔發出微微震動“我成全你與良，還要我如何？我已舍棄一個阿阮，這世上，又能有幾個阿阮？放心罷，羌國還存在，不過是更了個名罷了。”

隨著這句罷了，世界，也在九娘心中崩塌。

九娘睜眼，眸中殺光乍現，一雙眼彌漫了絲絲血紅，翻身躍起，大紅的殺氣沖天，可不過片刻，又消失殆盡。

因為她突然發現，自己是如此多余。九娘如被抽走絲線的木偶，緩緩落地，有人在喊她“阿九，阿九，阿九……”一聲聲凄嗆。

九娘不想回頭，只直直的往前走，慢慢走，她想就這樣緩緩走出這個王都。

可還未走幾步，一把泛著幽幽青光的劍直指九娘面門，九娘未回神，慕容華閃身將劍擋下，夾在指間，只差一毫，劍鋒就抵面。

執劍人是誰？九娘幽幽回神，看著眼前這情景，覺得莫名。慕容華狠狠開口“你這是要奪她的命？”

良不語，一雙眼里噙了淚。

身后，有人倒下，發出嘭的一聲。

九娘回首，看見那一白色剪影，倒在一片血泊里，安靜的面容像是要開出花。

故事，就到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