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灰蒙蒙的，隨時都有下雨的趨勢。風很大，吹的人有點睜不開眼睛，在一間近百平米的房間里搭著三個靈堂，分別有三個人跪在靈堂前的火盆邊上，每當有人來祭拜死者的時候就點頭微微作揖，面對祭拜者所說的那些安慰的話也點頭回應著。

三個靈堂是并排放置的，每個靈堂中間只空出一米左右的地方供死者家屬就座，另一邊則站著一個司儀，當所有悼念死者的儀式進行完畢，他一直站在邊上。每當有人來祭拜，他就會點上三柱香交給前來祭拜的人，示意他把香插在死者遺像前的香爐里，然后朗聲道：“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起身，家屬答禮。”這時祭拜者和死者家屬就會照他的指示去做。

木白跟著木那和白季梅慢慢的從門口走進來。木那穿著一身黑色的禮服，顯得很是莊重，他右手邊的白季梅則是一身素白的長裙，腰間還掛著一匹黑色的長布，臉上更是寫滿了憂傷。

木白則是在他們倆人身后半米左右，他沒有像木那那樣穿著黑色的禮服，而是穿了一件黑色的休閑褲搭配一條黑色長袖襯衫。已經(jīng)十六歲的他算是半個成年人了，不再是以前的小屁孩了，他似乎還沒從失去三個叔叔的悲痛中走出來，跟在木那和白季梅身后慢慢的走著。

木那和白季梅從左到右逐一祭拜了三人，木白也跟著從左到右逐一的祭拜三人。左邊那個是三個死者中年紀最大的風沙明的靈堂，中間那個是土少坡的，右邊那個是火七郎的。

木白首先來到左邊那個風沙明的靈堂前，接過司儀遞過來的三炷香，插在供桌上風沙明遺像前的那個香爐上，然后在司儀機械化的喊聲中對著風沙明的遺像連續(xù)鞠了三個躬，之后走到陳友珍和跪在地上的風婷云旁邊，低著頭，沉悶的說了句：“阿姨，婷云姐姐，節(jié)哀順變?！?

陳友珍梨花帶淚的樣子深深的觸痛木白的心，對他來說，失去的只是其中一個叔叔，即使這樣，他還是感到非常的痛苦，那陳友珍呢，她得痛苦到什么程度？還有風婷云，又該是怎樣的心情？木白看向風婷云，發(fā)現(xiàn)她只是跪在地上，呆呆的看著眼前的火盆，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火紅火紅的一片，除了眼前的火，再沒有任何的一切存在。

木白也沒多說什么，事實上他根本就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根本就不懂得如何安慰人，除了說上一句大家都會說的“節(jié)哀順變”外，再也沒有任何的只字片語，最多就是陪著他們一起難過，僅此而已。

木白做完這一切的時候木那和白季梅已經(jīng)在祭拜火七郎了，他也沒再耽擱，直接走到中間，土少坡的靈堂前，依然是接過香，然后插在土少坡的遺像前的香爐上，之后對著遺像恭敬的鞠了三個躬。

土少坡的妻子是一個比較樸素的農(nóng)村女子，她很少參加土少坡和他朋友間的聚會，因此大家對她也不是很熟悉，木白對這個嬸嬸也不是很熟悉，只是見過那么一兩次，按照禮節(jié)，他上前去，依舊很沉悶的說：“嬸嬸，節(jié)哀順變?！?

土少坡的妻子看上去比陳友珍堅強多了，雖然很少傷心，但是強忍著沒讓淚水掉下來，一雙血紅色的眼睛，不難讓人讀懂她的悲痛。她雙手十指交叉的擺放在胸前，對木白點頭示意，然后就繼續(xù)深情的看著土少坡的遺像。

木白也沒逗留，又來到右邊火七郎的靈堂前，依然是上香，然后鞠躬，最后來到火七郎的妻子跟前。火七郎的妻子是一個典型的家庭主婦，木白同樣對她很不熟悉，不，應該說是陌生，因為他從沒見過她。

木白的那些叔叔中，金無垠至今還沒成家，至于為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但也沒有人說破。土少坡和火七郎的妻子都很少參加什么聚會，因此大家也不太熟悉，頂多只是在路上碰見了，覺得是個熟人，相互打個招呼而已，不像風沙明、水云龍這樣，他們的妻子本就是原本在學校就認識的朋友，一旦有什么聚會都會一起參加，所以大家熟的見面都不用打招呼了。

這些從木白對那些嬸嬸的稱呼上就可以看出來，風沙明的妻子陳友珍和水云龍的妻子李麗梅，木白都是稱呼她們?yōu)榘⒁?，而土少坡的妻子和火七郎的妻子則是稱呼為嬸嬸，大家都知道，嬸嬸跟阿姨的親密程度那可是差的不止一點半點。

木白依然是沉悶的跟火七郎的妻子說了聲：“嬸嬸，節(jié)哀順變?！比缓缶妥叩酪慌缘男菹^(qū)，坐到白季梅旁邊。

木白剛坐下去就聽見門口傳來腳步聲，于是扭頭看去，只見兩個年過半百的老人，相互攙扶著，步履蹣跚的走了進來。來人正是已故的白綠紫的養(yǎng)父母大雄和秀娥，這兩個老人對晚輩們很是照顧，所以這兩個人一進來大家都站了起來，木白跟水紫趕忙跑過去，一人攙扶著一個，慢慢的朝靈堂走去。

倆老人從左往右，挨個祭拜了三個死者，不過因為他們輩分比較高，所以并沒有行鞠躬之理，但從他們憔悴的老臉上不難看出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悲痛。

自從白綠紫過世后，每逢過年過節(jié)這些人都會去倆老人那里小聚一下，十幾年來沒有一個人缺席過，但從今天開始就有三個人去不了了，因為他們永遠的離開了人世，他們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人們的視線中，就算有也只是記錄下來的影響而已。

二老原本以為可以開心的過完這一聲，沒想到天不遂人意，竟然又活生生的奪去了三個孩子的生命。這些年來，膝下無子的二老早把這些人當成自己的孩子，在這些孩子們的簇擁中，以為可以幸福的走完這一生，只是不曾想到，竟然有天要再度面對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痛苦。這讓他們怎么能接受的了。

大雄和秀娥坐在休息區(qū)，眼神在三張遺像上來回的看著，仿佛這樣就能減輕自己內(nèi)心的痛苦，只是這不過是自己的奢望罷了。好不容易才從失去白綠紫的悲痛中走出來，沒想到又要再度體會那種非人的滋味，而且一下子還是失去三個孩子。倆老人原本黑白相間的頭發(fā)全都變成了銀灰色，這不難看出老人的悲傷。

靈堂擺了兩天就撤銷了，三副靈柩分別抬上三輛火葬場提供的送靈車，凡是跟三位死者熟識的人都坐上了靈車，一起到火葬場送死者最后一程。

－－－－－－－

城市的葬禮遠沒有農(nóng)村排場來的大，在城市頂多只是設個靈堂供死者昔日親友悼念，然后直接送到火葬場火化，不像農(nóng)村，會在悼念完之后抬著靈柩在村莊里轉上那么幾圈，而昔日的親朋好友跟在靈柩后面跟著，然后才會送往火葬場火化。

靈柩被分別送上了火化坑，三個坑位是相鄰的，以便于親友們見上最后一面。三個彼此認識的人同一天離世，如果不是安排相鄰的坑位，大家要見最后一面是很困難的，不過現(xiàn)在沒有這個麻煩，眾人排著隊，輪流從三副靈柩旁走過，每個人看著靈柩的時候都忍不住掉下淚來。

三副靈柩中，火七郎的遺體是最完整的，畢竟他是死于心臟病突發(fā)，沒有受到外力的作用，但他的表情卻顯得很是痛苦，雖然化了妝，但任你化妝師有多高明恐怕也無法將人的痛苦化掉。

風沙明的遺體就顯得有些猙獰了，全身黑漆漆的，像被烤焦了似的，不知道的人絕對不會將靈柩里的遺骸跟風沙明扯上關系的，甚至不會有人認為那是一具遺體。

相對于土少坡的靈柩，風沙明的遺體算是挺好的了，因為土少坡的靈柩里只放著一套他生前穿過的衣服，只不過是擺了個衣冠冢而已，而風沙明的遺體至少還有血肉。

看到風沙明殘缺不全的遺體，大雄和秀娥忍不住泣不成聲，此刻再看土少坡的靈柩，看著空空的一套衣服，倆人更是一陣痛哭，秀娥直接哭暈了過去，要不是木白眼快，不知道又會發(fā)生什么事。

送別儀式進行了一個小時，火葬場的工作人員才組織大家封棺，之后按下了焚化坑邊上的一個紅色按鈕，那些封好的棺木就被傳送帶緩緩的送往焚化坑的深處。

棺木進入焚化坑后，焚化坑口上的蓋子自動合上了，警報聲過后熊熊烈火就燃燒了起來，大家站在觀望口，看著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憑證慢慢的化為灰燼。

足足焚燒了半個小時，火焰才漸漸的熄滅，送別的人都坐在火葬場安排的休息室里，等著工作人員把冷卻的骨灰送來，好親自送去骨灰塔，好方便以后祭拜。

安置好骨灰盒后，眾人就相互告別這離開了，陰沉沉的天空忽然下起雨來，不過大家并沒有去躲避，讓雨把一切的不愉快全都沖走，也不失為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