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久華到了軍營之后自然是受到了將士們的熱烈歡迎，只是大將軍對于梅久華的態度很是不清。

出乎梅久華意料的是這個從十一歲就駐守邊疆的大將軍并不是想象中的虎背熊腰，也不像豪氣萬狀的軍中男兒，他看上去，其實更像是個文質彬彬的讀書人，舉手投足之間滿是書卷的氣息，待人也是客氣。

雖然大將軍身材并不是很厚實，甚至可以說是單薄得過了分，他依舊是那個名揚天下的忠心將軍。梅久華對于他算是打從心底里佩服，不僅是為他為云國獻出的這八年的青春，更是為他在這里灑下的血與淚。

歡迎會結束，對自己很是不待見的大將軍居然派人來請他到他的營帳中去。

梅久華懷著疑惑的心情，跟著一個士兵，一路來到了大將軍的營帳。撩開營帳的門簾，見到大將軍依舊一身戎裝，正坐在矮桌邊，纖細得過了分的手正撥弄著地圖之上的棋子。他看著沉浸于自己世界的大將軍，一時間竟是覺得熟悉，再一看，明明還是那個不茍言笑，對自己不是很待見的大將軍。

甩開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想法，梅久華先開口，想要進去，但是苦于不知道如何稱呼于他，大將軍名叫司翹楚，叫司將軍的話，怎么都會讓他聯想到死將軍，若是叫他大將軍的話，會不會有一點太奇怪了？于是梅久華只得生硬地問了一句：“可以進來嗎？”

被打斷的司翹楚很是不悅，皺起好看的眉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梅久華，卻是壓下了怒氣，開口：“九王爺請進。”聲音不同于下午歡迎會時的豪壯低啞，竟是出了奇的清脆。但是雖然如此，卻不會讓人聯想到女子，這樣子明明很女氣的聲音到了他的身上卻是怪異的契合。

再次將心中怪異的熟悉感甩開，梅久華走近司翹楚，然后在他的對面坐下來。

司翹楚將地圖之上的棋子擺好之后，抬起眼看向梅久華，然后指著手下的地圖布局問梅久華：“九王爺請看這個，若是我們的軍隊和敵國的軍隊對峙成了這個局面，我軍怎樣才能全身而退？”

他的眼神銳利如同剛出鞘的劍，鋒芒畢露。梅久華被他盯得有一點不自在，舔了舔干燥的唇瓣，這才看向他手下的地圖。

在僅僅幾丈的地圖之上，竟是將兩國的邊界地帶標注得清清晰晰，現在他可以看出，這白色的棋子代表的應該是云國|軍隊，而黑棋代表的就應該是風國的軍隊了。現在兩軍所在地是云國邊界的一個大峽谷，在其東邊和西邊皆有一個出口，現在西邊的那個出口已經被風國的軍隊堵死，而東邊的那個出口卻是極其地狹小，若是人數眾多的軍隊想要從這里逃出，一個一個的來一定需要花費許多的時間。

梅久華盯著地圖，眉頭微皺。而司翹楚則是看著他，也沒有表情，更是沒有說話。

良久的思索之后，梅久華才笑著對司翹楚說：“在我看來，還是讓小部隊從東邊逃出，然后大部分軍隊調往西邊的出口牽制風國的軍隊，待東邊突圍成功，或是回營搬救兵或者是直接從云國|軍隊的背后進攻都是可行的。”

像是料想到他會這樣子說，司翹楚一笑，笑容中竟是隱藏著一點點的失望，他說道，語氣似帶嘲諷：“若是九王爺這樣簡單的頭腦到了戰場之上，那么我們云國的軍隊怕是很快就要被吞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聽他的語氣，梅久華還是感受到了他對自己想法的不屑，梅久華向來不是好惹的主，也向來不是守禮守法的人物，聽到這樣嘲諷自己的話，自然是不悅了，但是梅久華這個人越是在不爽的時候整個人就會笑得越開心，于是梅久華笑著看向他，但是并沒有說話。

司翹楚不喜歡他現在的笑容，不著痕跡地皺眉，然后說：“不知九王爺有沒有想過，若是風國的主帥洞悉了你現在的想法，在東邊出口處派軍隊圍截怎么辦？那么我們派出去的軍隊便要全部失去了。”

這才知道原來司翹楚竟是這樣子想的梅久華哈哈一笑，然后站起身來，高高地俯視著他，道：“原來大將軍是在擔心這個。可是大將軍好像沒有沒有思考一個問題，這戰爭其實有時候拼的就是一個運氣，智謀固然不可少，但是戰爭的勝利，運氣往往占了很大的一部分。東邊的出口那邊若是我們派遣的人沒有風國那邊派遣得多，那么就可能會輸，但是若是我們派的人手夠足，那么相反的，會折損在那里的就是風國的軍隊了。”

在司翹楚越來越驚駭的眼神中，他接著笑著說，吐出的卻是惡魔一般的話語，他道：“大將軍難道不覺得自己太過優柔寡斷了嗎？這真槍實戰和兵書之上的說法可不都是一樣的。夜深了，本王就不打擾大將軍的休息了，本王先告辭。”說完，也沒顧禮節，直接離開了司翹楚的營帳。

從驚駭之中回過神的司翹楚見著梅久華離去的背影，明明想說什么，但是又不知如何開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

傻傻坐在地圖之前的司翹楚一臉灰白，為了國家，為了這該死的身份，才讓他不得不在相見的第一面就要留給他這樣不好的印象。

苦澀一笑，他像是魂不守舍，草草洗漱就和著戎裝睡下。

塞外的夜晚真是漫長極了，現在明明是春天，但是這塞外的雪還有許多未曾化去，真是冷啊。司翹楚一動不動地倒在矮榻之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明明這么多個日夜都過去了，今晚為何會這樣難熬？

更重要的，是君主的仁政還是遠大抱負呢，仁慈或是謹慎，在決策者身上就變成了優柔寡斷，貪得無厭在決策者身上就變成了有遠大抱負，那么決策失誤可以理解成什么呢。

梅久華，若是我支持你，你會變成一個明君嗎？

丟開煩亂的思緒，他閉上眼，逼著自己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