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天都沒有走出房間，本來就是經期，身子不太舒服，心情也很煩躁，又剛好遇上荀凝香自殺的事情，整個人就被一種無形的陰影籠罩著。

我沒有出門的這幾天也沒有見到郭嘉來找我，他又在做些什么呢？難道是那天我說話的語氣偏重，讓他生氣了？他真的會生我的氣嗎？

經期一過，也覺得情緒變好了一些。荀凝香和曹昂葬在了一起，曹操為曹昂建了墓，只是墓室里并沒有他的遺體，以他的遺物代替，子修就這樣永遠地消失在了淯水邊。

晚上，我一個人坐在院子的池塘邊乘涼。夜空中好多螢火蟲，之前我生活的那個城市夜晚的燈光太明亮，亮得連星星和月亮都黯然失色，更不要說這么微弱的螢火蟲的光芒。我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多的螢火蟲，它們在半空中飛舞著，漾著一道道瑩綠色的波浪。這一片綠光又隱約地照出池中粉色、紅色、白色的荷花，真是美不勝收。

我為這樣迷人的夜色而陶醉。

“若雪，你在這里想什么？”

不知道什么時候曹操坐到了我身邊，螢火蟲將他包圍著，他的面容跟這夜色一樣柔和。

我說我在欣賞夜景。

“會出來欣賞夜景，說明你心情還是不錯。”

我淡淡地笑了笑。

“孤聽說你一向和荀凝香不合，她還處處刁難你，怎么她離去你竟然會如此悲痛呢？”

“不管她曾經怎樣對我，我都不希望她死去，我不想看到自己身邊的人突然離去。我多么希望每個人都能夠長長久久。”

“每個人都能夠長長久久，這確實是個美好的愿望，只可惜身逢亂世，這是不可能的。”他說完，重重地嘆息一聲。

沉默了好一片刻后，我突然問他：“將軍，在您眼中女人的意義是什么？”

他遲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著我，然后反問我怎么突然問他這個問題。

“荀凝香明明就是子修的結發(fā)妻子，可是生時遭受冷落，直到死去也還是只是一個小妾；丁夫人只不過是頂撞了您一下，您就把她廢了，重立了夫人。女子是不是太可憐了？”

就在兩天前，他下令廢了原配丁氏，立卞氏為正夫人，卞氏便是曹丕和曹植的母親。

我聽到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氣說他已經擱下面子去找過丁夫人三次，前兩次去的時候她只顧著織布，根本都沒有看他一眼；第三次去的時候她很鄭重地說了訣別的話，并且乞求他的休書。他知道她的性格，既然已經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就說明她已經對他徹底地失望和死心，他們之間的情分已經蕩然無存了。那么他再堅持也只是徒然，所以他給了她那紙休書，并且囑托他的前岳丈選個合適的夫婿讓她改嫁。

可是他曹孟德曾經的妻子誰人敢再娶呢？

我之前在書籍里看到過許多母親為了自己的名利和地位不惜利用自己的子女，甚至殺害他們。可是丁夫人卻會因為這個并不是自己親生的兒子的離去而悲痛到放棄地位名利和感情。盡管她曾經誤會過我，但我還是為她而感動，從心底生出對她的敬佩。

我沉默了很久。

“若雪，我們聊點別的吧，本來這些日子發(fā)生的悲傷事情就太多，再聊這些就太壓抑了。”

“那我們聊螢火蟲吧。”

他仰頭看了看那些可愛的飛舞著的綠色的小精靈。

“將軍知道它們?yōu)槭裁磿l(fā)光嗎？”

“哦？這個孤還真不知呢。”

“因為在它們體內有一種磷化物，經發(fā)光酵素作用，會引起一連串化學反應，這些反應散發(fā)的能量只有一小部分轉變?yōu)闊崮埽溆嗟亩嫁D變?yōu)楣饽堋！?

我看他聽得云里霧里便笑了笑。

“孤完全不明白你剛剛在說什么。”

我說我其實只是胡亂地編造了一通而已，要是能有個瓶子的話就好了，我可以捉到滿滿一瓶子的螢火蟲，晚上放在房間里肯定會很漂亮。

他很疑惑地問我裝在瓶子里怎么還能看到它們的光呢，若是不蓋蓋子，它們就飛走了；若是蓋上蓋子就更不可能看到它們發(fā)光，甚至它們就直接悶死了。

我突然想起來這個時代根本就沒有透明的玻璃瓶子。

“將軍，您想會不會有那種透明的瓶子呢，從外面就可以把里面的東西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可能會有？”

在我的那個時代透明的玻璃瓶有很多，但是像這樣漫天飛舞的螢火蟲卻很少見。我說只是想想而已。

他也笑著說：“虧你想得到，若雪你真是奇女子，總能想到一些我們想不到的事情，做出一些別人不會做的事情。”然后他提到了我?guī)退搭^發(fā)的事情，說要是下次頭風病嚴重的話就讓我?guī)退麚蠐稀?

我答應了他，然后說：“將軍，您是那么多人的主公，就算再傷心也不能像上次那樣做出絕食的事情。”

“這個孤可是跟你學的。”

“怎么會？”

“本來就是，那我們現在做個秘密的約定好不好？”

“什么？”

“以后不管我們誰有再傷心的事情都絕對不可以不吃飯！怎樣？”

“好啊。”說著我伸出小拇指，也讓他伸出來，他問我要做什么，我說既然是約定就應該要拉勾的。他勾了我的小拇指，然后溫和地笑著。

真不敢想象，某個夜晚我竟然會和這個時代的梟雄在池塘邊做拉勾約定這樣有趣也有些幼稚的事情。我想這件事倘若傳出去，不僅這個時代的人會不相信，后世的人也會不敢相信的。我到現在還未見過戰(zhàn)場上的他，而平常生活中的他就是如此的隨和，如此地平易近人。

這一年的他四十二歲，還是風華正茂。

末了，我還是忍不住問他郭嘉干什么去了，因為我真的有些日子沒見到他了。

他告訴我郭嘉不在許昌城內，他出城視察屯田情況了。

我哦了一聲，松了一口氣說那就好，而他卻問我：“為何奉孝不在許昌城你會這么開心？”

“我以為他是生我的氣所以不理我的呢。”

“他那么疼你怎么會生你的氣呢。”

這句話或許他只是隨口說說，可是我卻覺得心中很甜，我承認這是小女人的虛榮心，旁人說出這樣的會更讓人覺得開心。

次日晚上，我沒有出門，早早地洗過澡然后就在床上躺著。

曹操帶著婢女過來，他給我一個鑲嵌著珠寶的很漂亮的木質盒子，卻又讓我暫時不要打開。然后他令婢女熄滅了屋子里所有的蠟燭，這才讓我打開。

我打開盒子，里面是兩顆直徑大約三厘米的夜光珠子，光很明亮，很耀眼。即使在現代社會都很稀奇。

他說他實在是想不出什么辦法能有透明的瓶子來裝螢火蟲，不過這兩顆夜明珠既不會悶死也不會飛走，就送給我了。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夜明珠，可是這么珍貴的東西是從哪里來的呢。我知道他前年挖掘了梁孝王的陵墓，盜出了大量的金銀財物解決了軍餉的問題。這兩天夜明珠應該也是盜墓所得吧。

我讓婢女重新點亮蠟燭，關上了盒子還給他。

他問我為什么不要，是不是不喜歡。

我說我很喜歡，但是我很害怕，不敢要死人的東西。

他大笑了幾聲，然后說這兩個夜明珠并不是梁孝王的陪葬品而是西域給陛下的貢品，是他今天下朝后跟陛下索要過來的，絕對是活人的東西。

聽他這么說我才放心了，又打開盒子，光芒真的很亮，那幾支蠟燭相比之下真是相形見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