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唇角勾起凄涼笑意，“一切都已塵埃落定，放心，我早無他念?！?

一轉(zhuǎn)身，面色清冷如霜。

歡笑喧囂是他們的，不如，從此置若罔聞。

這是別人的良辰美景，與她無關(guān)，她知道的。

玉人下了樓，徑直往中庭走去，忽而頓住腳步，她還是忍不住轉(zhuǎn)身看向眾人聚集的熱鬧方向，那個(gè)身著深青色吉服的男子正伸出手去。新婦子同他一樣身著典雅的深青色吉服，纖纖素手自金線繡出繁復(fù)牡丹花紋的廣袖中遞出，兩人十指緊扣。她的姿態(tài)不勝嬌羞，重重疊疊的蔽膝輕紗自發(fā)頂垂下，掩住了面容。

有賓客高聲道，“璧人何相類？玉郎與瑤光。”

玉人心口一窒，朝梔忙上前扶了一把，玉人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腳步有些虛浮，連苦笑的力氣也失去了。孟玠《鳳求凰》的余音仍回響在耳畔，然而，可以與他長相廝守的人卻再也不是自己了。

此生，竟是錯(cuò)過了。

別開朝梔相扶，玉人決絕轉(zhuǎn)身，將一切紛擾拋在身后，一步一步遠(yuǎn)離喧囂，紅色罩紗拖曳迤地一丈。她的眼前漸漸迷蒙一片，看著園中景致好似隔了水霧。

煙雨也如織。

“朝梔，取把傘來。”

玉人摘下金釵、金冠隨手?jǐn)S在身后，發(fā)髻傾下來，一頭青絲宛如潑墨，她仰頭站在瓊花樹下，任漫天煙雨洗去一身鉛華。

雨絲落在庭中，成煙，淚珠凝在眼中，成霧。

“玠，今日，我原是你的新嫁娘，這身嫁衣，是為你而著?！?

眼淚在她的臉上滑出兩道長長的淚痕，暈開了頰邊紅粉，淚，是紅色的。煙雨洗盡她的妝容，比水粉還要蒼白的面色浮現(xiàn)在雨幕里，她在滿庭傷心碧中美得哀傷，哀傷得絕望，“我，不曾相負(fù)，如何不肯信我？”

有青衫的男子自游廊深處緩步走來，撐一柄繪出半面瓊花的油紙傘，看著她，眸色深沉，“玉人……”

玉人回頭，眉心的鴿血石花鈿搖搖欲墜，華美的裙裾曳在雨里漫成一個(gè)凄美的弧。

靜默。

煙雨擊在傘面上簌簌微響，像琴曲終了時(shí)顫動(dòng)的余音，白折寒向她伸出手，“玉人，我還在?！?

·

“這天兒真是奇了，明明是晴好的天色，怎么忽然就下起雨來了呢？”

眾人待儀仗走遠(yuǎn)，回到樓中。

華姑手執(zhí)一柄玉雕團(tuán)扇，慢悠悠走過大堂，在檐下看雨，卻眼見著中庭瓊花樹下一個(gè)紅衣的纖弱身影如一朵落花，一股飛絮般軟軟往后仰去。

不是玉人，還是誰？

白折寒離得近些，快步過去，堪堪接住玉人。

華姑顧不得什么提起裙裾急忙奔過去，團(tuán)扇也隨手拋了，終于跑到瓊花樹下，腳一軟，跌坐在玉人身旁。她一把摟住玉人的頭，淚落如雨，被驚住了似的，喃喃重復(fù)著，“玉兒，是我害了你了……玉兒，是姑姑害了你了……”

“姑姑此時(shí)說這些糊涂話做什么，玉人姑娘體弱暈倒了，怎好讓她再淋了雨？”隨著她奔來的沁煙打斷道，說話間扶起華姑，向小丫頭們使了個(gè)眼色。

小丫頭們便紛紛忙亂起來，有的湊過來給玉人打傘，有的跑去請白衣齋的醫(yī)侍，有的七手八腳過來抬人。朝梔此時(shí)取傘回來，在人群外圍不明所以，突然聽見眾人喚齊齊一聲驚喚，“白大人……”

她看見白折寒自人群中走出，一個(gè)身著嫁衣的女子橫抱在他的臂彎，他一身青衫染了煙雨，仿若染了深深淺淺的淚痕。

罩紗垂曳下來，長長的下擺間繁復(fù)的于飛鳳鳥紋繡已是被煙雨浸透，婆娑了殷紅。

玉人面色如盛放的瓊花一樣素白，雙眸緊合，長長的眼睫上掛著水霧，也不知是雨還是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