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五陵年少
- 浮年如夢
- 冬至十四
- 3012字
- 2012-05-12 22:22:17
下班后陸昊天去黎氏接了沈慕年去吃晚餐。之后他送沈慕年回家,然后開車在燈火闌珊的街頭亂逛。即使陸昊天現在的身價已經和十年前天差地別,他依舊保持著十年前的生活習慣,一點不奢靡。除了車和位于市中心的房子是爺爺幾年前給他配的,他的業余生活和常人無疑。
兩岸的高樓大廈在濕雨里緩緩向后退卻。冷雨瀟瀟,燈光格外零碎。濕漉漉的的長街車水馬龍,地面鋪著冰冷細碎的燈光,一路流光。
車經過一個紅路燈陸昊天停了下來,車內的廣播還開著,電臺里嗓音低沉富有磁性的主持人正在介紹這座以吃和休閑聞名的城市內最新的飲食資訊。是剛才沈慕年收聽的臺。車窗卻開著,清爽濕潤的風觸手可及。
一個陌生的本市的電話號碼打了進來,陸昊天換了耳機按下了接通。
“喂。”
電話接通的那個瞬間,一個沉郁的熟悉的聲音從電話里遙遠地傳來,像是隔了幾個世紀的光景。
“你是……”陸昊天心下駭異,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指不經意地握緊了,眉頭微微皺起,平靜疲乏的眼睛泛起細微的波瀾。他問,“林崢鄴,你幾時回來了?”
車行時,漫天的冷風灌進來。陸昊天緊握方向盤的指節輕微發白,青色的血管微凸。
“……聽說你們要結婚了,我怎么能不來。”林崢鄴在電話那頭輕笑,但是聲音像是結滿寒霜的冬日清晨,音線干凈卻清冷畢絕。
很快陸昊天就恢復了鎮靜,他的身體放松微微后坐,陷在進口的真皮靠椅里,眉眼里甚至籠罩上了輕微的笑意。
“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只是手里有一份資料,好像貴公司的財務報表并沒有表面的那么風光。”
陸昊天笑著說:“每家公司的報表難免都會做得漂亮一點,這點也無關大雅。”
林崢鄴說:“但是聽說貴公司的風險監管好像做得不是很好,采納和審計都由一個人經手,這樣也沒有關系嗎?而且你們的負債好像比資產多出了幾千萬,最近公司不是還在銀行貸款希望擴充市場,這樣的報表恐怕拿不出手吧?”
陸昊天一凜,擰著眉冷聲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這份資料無論我是往檢察院移送還是往公司的股東會送你都脫不了干系吧,況且我發現你在辦移民申請呢,怎么,是準備結婚后就舉家移民還是移民后又結婚?畢竟悄悄挪動轉移了公司大部分的資產,是我也會選擇出國的。”
林崢鄴依舊坐在地板上,他剛洗了澡出來,濕漉漉的頭發還在滴著水,有的就順著脖子滑到睡衣里,冰涼的。有的順勢滴打在手里的文件上,暈開大團的濕痕。無星無月的夜,城市的燈光也是黯.。林崢鄴的眼睛里卻盛滿了星辰,灼灼有光,嘴角帶著玩味十足的笑。
的確,他在玩一個游戲。
一時電話兩邊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最后陸昊天長長地嘆了口氣,他有些疲乏地說:“你果然回來報復了,這么多年,你還是放不下。”
林崢鄴靠在床邊垂著眼睛看不清神色,他緩慢地沉聲道:“我只是拿回我應當得的。”
“你是說公司還是沈慕年?”
林崢鄴笑了:“我說了我是來拿我應當得的。”
“你為什么現在回來?”
“我要讓你在最幸福時被打入地獄,現在時間到了,你擁有了你想要的一切。名譽,財富,家庭。我扮演的就是你當初的角色。那句話該我還給你了,陸昊天,現在換我來毀滅你擁有的一切。”
林崢鄴永遠不會忘記九年前的陸昊天。那時候他和陸昊天都是二十歲。背景就是v市布滿礁石的海岸,灰黑色的大海海天一線,天空陰沉欲雨。駭浪滔天,海鷗的尖叫時時穿破云端,混雜著海浪的咸濕遙遙拍打著耳膜,忽遠忽近,一次又一次地在耳朵里帶來輕微的轟鳴。
當時的陸昊天遺傳了陸家特有的濃眉大眼、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和外公年輕時的英偉如出一轍,他竟然以前從未發現。而就那在一天前,他突然被宣布陸昊天就是他遺落在外的堂弟,和他一樣作為陸氏百分之五十的產業的繼承者之一。
陸昊天看起來英偉正直,謙謙君子,一身豪情。眼睛深處卻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沉穩和陰鷙。
那天陸昊天和林崢鄴臉上都掛了彩,陸昊天靠坐在礁石的陰影里沉靜地抬頭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我是來毀滅你們擁有的一切的。”林崢鄴俯身看著陸昊天,心下大駭卻不以為意,只是覺得他是瘋子。沒想到兩年后陸昊天真的毀滅了他的生活,他竟然被逼得慌不擇路地逃到國外。一呆就是七年。
異國的無數個深沉的夜里,他都莫名的驚醒,然后大汗淋漓,仍舊心悸,不知身在何處。恍惚的剎那,他還以為在那個地獄。林崢鄴是回來報復的,他隱忍那么久。
要不是兩個月前的那個越洋電話,他又怎么會知道這么多往昔的真像。原本就沒有結疤的傷口又被掀開,里面是潰爛流膿鮮血淋漓。他那么痛,陸昊天又怎么可以那么幸福?
林崢鄴閉上眼睛還可以聽到那天的海浪,搖搖拍打著耳膜。他又陷入剎那的怔忪,好像他還是那個二十歲的無憂的少年,然而現實的沉重如窗外的冰冷漆黑的夜,澆頭而下,他冷得發秫。那個魂牽夢縈,痛苦難當,眾叛親離的二十歲已經遠去。
他在孤獨里心逐漸縮小成冷硬的石頭,他已經不再痛。
“陸昊天,看好你的公司,不然小心它像上次在你爸手上一樣,再次毀滅,這次它可就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陸昊天的車已經停下來了,他看著窗外高級小區里黯淡瑣碎的燈光下潔白的玉蘭惶惶地垂落了一地的花瓣,貼在濕漉漉的地面,像是一地的眼淚。
“林崢鄴,無論是九年前還是九年后你都贏不了我。”
林崢鄴沒有掉以輕心,他沉下眉頭在陰影里緩緩說:“那我們拭目以待。”
掛斷了電話。林崢鄴突然重重地嘆了口氣,像是一塊沉重冰冷的鉛塊,重重地砸在空蕩蕩的房間。他坐在木質地板上。沒有開燈,身后是巨大的泛著冷氣的床。
林崢鄴現在位于城南的電梯公寓里。樓層很高。恰好可以看見整個城市的車水馬龍蜿蜒匍匐在腳下。雨水早已停息。巨幅落地窗外,整個城市沉靜在暗藍冷凝的蒼空下。燈火零碎而璀璨,像是倒影了漫天沸騰的星辰。
公寓和別墅群毗鄰。根據開發商說其,朝東二十里外可見龍泉山脈,可見4300余畝高爾夫社區的景觀。這是開放商就是胡謅,林崢鄴想那再過幾百公里還可以看見島國風光呢。
公寓是連雪陪著挑的,連雪的眼光一向不錯。
林崢鄴閉著眼睛又想起下午他們的對話。句句都攸關沈慕年。
他緬懷那段歲月。他們提到她的名字他心里最敏感隱痛的神經依舊會被狠狠的繃直,他在酒精和疼痛中才恍然大悟,原來一切都從未離去。她在他身體里曾經根植扭曲的仇恨和愛慕就像是沉睡的冬蛇,時不時地復蘇,趁他不備便出來咬他一口。
沈慕年升職了。
沈慕年長圓潤了。
沈慕年搞砸了案子,差點丟掉飯碗。
沈慕年要結婚了。
沈慕年過得好他會嫉妒,沈慕年過得不好他會生氣。得知沈慕年好與不好他都一陣氣悶,他始終忘了他日日心系牽掛的人好與不好已經與他毫無瓜葛。她的好與不好也用不著他來評判。
思念或者不是愛,只是因為不甘心。分開了,我不曾快樂,你又憑什么過得那么好?
但是任憑你怎么難受。紅線那頭早就人去留空,你空握住這頭的線只是繞住了自己。
林崢鄴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每當他午夜夢回想起沈慕年時都會深深地憎恨自己的輕賤。再恨沈慕年的狠心。如果是誤會解開就好了,偏偏他們之間一直是坦坦蕩蕩地真真切切得隔著鴻溝,沈慕年不肯過來,他也跨越不過去。他們就像兩個匱乏溫暖的人,彼此想給對方一個簡靜溫暖的擁抱,然而他們隔著城市的燈火闌珊遙遙相望,兩個人都無能為力。
在年少情濃時尚不能在一起,如今各有各的世界,兩個人的心底都筑起更加堅韌高大的城池,他再是不甘心又能奈何?況且她即將結婚了
突然林崢鄴的眉頭一動,那細碎的一圈兒紅光已經燒到他的手指,修長的手指條件反射的一抖,一只香煙又燃燒殆盡。他將半截并未抽過的煙按熄在玻璃缸里一大群的灰燼里。城市細碎晦暗的光遠遠透撒進來,落滿了半間屋子。將他孤身籠罩其中。
慢慢的他從散亂的地板上撈起一個文件帶,一絲冷笑浮上郁郁的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