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煙雨樓內已廳堂下客滿人寰，江岸被兩個丫頭拖拽著一路到了三樓，推搡著被迫進入了中間一間屋子。

屋內已坐落了數人，這幾日下來，見過面的，勉強認識。

居中首座的那位中年婦人是這煙雨樓的樓主，蓉娘，身后站的是她的心腹祥麟，但祥麟面色冷淡，與其他人坐下的丫頭并不相同。

桑翠與秋月各立蓉娘兩側。

坐在左側首座的是冬梅，她此刻正身裹絨絲錦被，腳面已換了雙新繡鞋，她低頭掩面，哭泣成聲。

兩側分別又站了幾個婆子丫頭，除去桑翠等人的貼身使喚，剩下的便是后間雜物間和江岸一塊的粗活使喚。

蓉娘面上嚴肅，眼睛盯著葉藍格，打量了幾眼，見她雙手疊在一處，安靜的低著頭，下半身裙裾被浸濕大半，叫走過的地面上俱留下水印，又看了看下首的冬梅，片刻方開口，"如煙，眼下的境況，怎的你還如此不安分，難道真要我把你賣去那西郊府不成？"

聽蓉娘這話，似乎她已經從桑翠口中了解了事情‘經過‘了。

江岸緩緩的抬起頭，眉間在火燭的映射下扔能辨清那末暗黑，她動了動干澀的嘴唇，卻欲言又止……。

“蓉娘，冬梅的性子是個軟弱的，她斷不會去做些挑釁之事，如煙姐姐的脾氣，咱們一向也知道，只是如今，冬梅也頂了一方座位，是個肩起分量的，她若病了身子，怕是這客人門不會善罷的。這樣一來，實在是妨了咱們的營生……。"桑翠手搭上蓉娘肩頭，小心翼翼的捏揉著，邊說邊察言觀色。

"蓉娘，桑翠說的不無道理，這樓內在您的管理下向來主次有別。"秋月說著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丫頭門，末了含笑的目光掠過葉藍格落回到蓉娘肩膀處，"可若因了某個逾矩的帶著頭不守規矩，那你以后這院子里人有樣學樣，還不都反了天去。！

這話的意思便是，江岸一人之過，要連帶著整個后院的下人，這樣一來，眾人因她受罰之恨，她往后在雜貨間的日子肯定會‘越來越好‘過的。

蓉娘看向江岸，又看了看兩旁站著的丫頭婆子，欲要開口說話，被走上前來的人打斷。

江岸想了想，然緩步走上前，在距離蓉娘座位半丈處停下來，她笑了笑，緩聲說道"蓉娘，我愿去西郊府。"

她沒有高尚到徹悟了那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大義高風，只是若真要如此艱難的這樣下去，那去到那西郊府又有何猶豫，若那處真是閻羅地獄，那此處也不是她的天堂。

‘啪‘，瓷器清脆的落地聲，蓉娘手保持著剛才端茶杯的姿勢，眼神里充滿不可置信。

兩旁立的丫頭門驚的立刻跪了下去，冬梅也不再抽噎，看著蓉娘冷下來的表情，她想站起來，但此刻卻也不敢動作，盡量縮小存在感，眼神驚慌的看向桑翠與秋月，后二者稍鎮定的眼口觀心。

余人只兩人神色如常，一是蓉娘身后的祥麟，她甚至無聊的想打個哈欠。

二便是站在地中央的葉藍格，但她此刻卻心里懸空，并不像面容上那樣淡然處之。

屋內靜到針落可察的地步。

這里是煙雨樓，是供男人娛樂的場所，這樣的產業若是背后沒有靠山是存活不久的。

簡單明了的說就是，這里面的黑暗是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的。

一紙賣身進來，那命就是樓主的，生死之大，命之長短，不過在樓主一念之間罷了。

所以此時眾人如履薄冰的懼怕的心情便容易理解多了。

只是江岸想，怕？疼？苦？難？這些對她來說，有用嗎？

如果打不死，醒來回家了，那就好了。如果打死了，呵，那正好結束這一切可笑的鬧劇。

片刻后，蓉娘收去了眉間的陰狠之色，倒是笑了出來，"祥麟，領著大伙且下去吧，我有點事要單獨與如煙說。"

又道"秋月說的話不錯，你們且記在心上。"

"是！"兩旁跪著的人同聲答道。

祥麟點了點頭，從后排走出來，一眾丫頭站起身來，跟著退了出去。

江岸站在原地沒動，手微微捧摁向小腹，低著頭，余光見左右的人散去。

剛施禮也要退下的三人

秋月被點名，心頭懼顫，耳后的汗順著發絲流行而下，有一絲微涼，流過的皮膚有些微癢，但她也不敢伸手去碰，總覺得蓉娘這話意思頗深。

"聽明白了嗎？冬梅？咱們煙雨樓的命脈可全在你們幾個手里，可別耽誤了營生才好。今兒個你就歇了吧！"蓉娘話說的輕聲細語，眼有笑意的看向冬梅，但卻讓人頸部生涼。

冬梅立刻站起來，身后的丫頭忙收住她撲騰下來的被子。

"冬梅謝過蓉娘體恤，只是我已無礙！"

蓉娘像是預料之內，沒再多說，點了頭，三人退去。

屋內只余江岸與蓉娘二人，她垂首站在地中央，心潮起伏，萬事還需一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