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小宛喜歡清晨的空氣，所以每天早上雖離上課還有幾個小時的時間，但她已經清洗完畢，隨時準備出門。

今天亦是如此，她把喝空的牛奶杯子放在客廳的鏤花玻璃桌上，走到門后的衣架旁取下包包，鎖了門就向電梯間走去了。

來到多功能大樓前，周圍的水域依舊清冽明澈，只是那座平時不斷有水冒出的假山今天卻顯得特別安靜，像是水源枯竭般特別喪氣地倒映在水面上，顯得毫無生氣，以至于把水池都襯托得備顯落寞。

這讓莊小宛的心也跟著落寞起來了，然而一首動聽的曲子卻不知道從哪兒忽然乘著微涼的風傳了過來。她轉過頭，目光敏銳地搜尋著曲子的源處，一番尋找后像是鎖定了方位，她輕輕地邁著步伐，一邊認真傾聽，一邊向鎖定的方位尋去。

終于，在操場的一角，莊小宛看到一個帥氣的男生正倚坐在一顆法國梧桐樹下深情地撥動著吉他的琴弦，旁若無人的投入演繹，霎時讓整個校園都充滿著一種動人的音符。

莊小宛被扣人心弦的旋律深深吸引了，她緩緩地向那個男生移動著步伐，生怕打擾到他。男生傾情的投入仿佛根本沒有察覺到有人正向他走來。莊小宛走到離他很近的地方停下了腳步，蹲下來仔細聆聽。

彈完曲子的前奏，男生便和著旋律唱了起來。

“從來沒有想過，你就這樣離開，”

“沒有了你，我怎么會精彩。”

“給你寫的信，你收到了嗎，我在等你的回答，”

“唱給你的歌，你是否會聽到，我想要你的回答。”

“喔，媽媽媽媽，你可曾知道，你的相片我看了好多遍，”

“喔，媽媽媽媽，我親愛的媽媽，你在那邊還好嗎。”

“爸爸常常念叨你，說你很快就回家，”

“我也常常夢到你，眼前的影子都是你。”

“爸爸說，只要你回來，他就讓著你，”

“我說，只要你回來，我就抱緊你。”

“喔，媽媽媽媽，你聽到了嗎，我們都在等你的消息，”

“喔，媽媽媽媽，你快點回來，我在這兒等著你。”

“沒有你世界不再有意義。”

“沒有你世界不再有意義。”

男生用盡全身力氣在琴弦上撥出最后一個音符后支起的雙腿癱軟在了地上，腿上的吉他也滑落到了一旁。他的頭無力地仰靠在樹干上，眼底的淚水像是澎湃翻涌的江水，一個勁兒的往外涌，大顆大顆掉在了他的手背上，淚水將他的視線模糊了，再也看不清楚眼前的景物。

此時，莊小宛也是滿眼通紅地落著淚珠，她從書包里摸出一包紙巾，抽出幾張遞到男生面前，男生卻沒有作出任何反應，于是莊小宛把紙巾塞進了男生的手里，男生這才低頭看了一眼手里的紙巾，隨后又抬起頭看著已經蹲在他面前眼睛正在掉淚的女生。

兩人就這樣在清晨太陽的光輝中默默地對望著，仿佛任何言語都表達不了對方此刻的心情。

莊小宛來到教室后同學們差不多已經到齊了，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和前后桌的同學海侃神聊，才一天的功夫他們就已經這么熱絡了，看來昨天不好意思作自我介紹的拘謹并不是他們的本色。

看到莊小宛走進來，教室里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所有同學的目光都是齊刷刷地盯向莊小宛。莊小宛得天獨厚的吸引力讓所有的人都鞭長莫及，這卻給她帶來了煩惱，她會感覺渾身不知在，仿佛自己正站在法庭的受審席上等待法官莊嚴的宣判，而這種宣判則是讓人毛骨悚然的死刑。

當大家都盯看莊小宛的時候，前排的位置上傳出了小聲議論的聲音。

“她好像哭過了，你看她的眼睛還是紅的呢。”

“是啊，她怎么會哭啊，有誰欺負她了嗎？”

“誰知道呢，可能遇見什么傷心事了吧？”

“不過，就算哭過，她的美看起來還是那么的讓人仰止。”

兩個女生小聲的討論著，就像小報記者一樣喜歡探聽別人的新聞。討論聲被旁邊和后排的同學聽到，后排的同學把聽到的內容又向后排傳去，就這樣班里所有的同學很快就知道了。議論聲和討論范圍的不斷擴大使剛才還平靜無聲的教室里瞬間就炸開了鍋。同學們幾個人聚成一堆低著頭不斷地發表著自己的觀點和看法，就像在討論哪個電視明星今天又爆出什么重磅新聞了，說不定明天還會和某個富商傳出曖昧緋聞。他們滔滔不絕的議論并猜想著莊小宛到底出什么事了，還時不時地抬頭看她幾眼。

莊小宛慢慢停下了腳步，突如其來的狀況讓她無所適從，她不知道是繼續走向座位還是應該出去，站在講臺邊倍感手足無措。

“好了，大家不要再議論了，怎么樣也要顧及一下人家的感受。”這時，一個男生站了起來，他敲了幾下桌子，然后面向大家，“人家已經很傷心了，我們就不要再添油加醋了。”

同學們轉臉看向他，其中一個人帶著挑釁性質地說：“喲呵，英雄護美人啊，你以為在拍英雄片呢，你該不會是喜歡她吧。”說完，那男生便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同學們也都附和著笑出了聲。

“你……”站著的男生氣急敗壞地從座位中走出來，狠狠地瞪著剛才那位男生。

“怎么樣，想打架啊，我奉陪到底！”說著，那個男生也站了起來，還擼了擼袖子。

“我還怕你啊！”這個男生也無所懼怕地作勢要走過去。

“好了好了，兩個大男生為一個女生打架，你們都是英雄，我是狗熊行了吧？”一個女孩突然跳出來，橫亙到他倆中間，一只腳跨出去并弓起腿，雙臂在身體兩側伸直與肩膀平行，頭生硬地低垂著，語氣鏗鏘有力地說，“兩路英雄，還記得在下不，在下叫譚藝，在入學第一天也就是昨天在下曾經作過催人發笑的自我介紹，還和我們漂亮的米老師有過親密的身體接觸，今天我凌空而降是想阻止一起浩大的武林災難，還望兩位無刀英雄能給在下一層薄面，化武力為友善，不知兩位意下如何？”說完，譚藝擺著頭掃了一下兩位男生的表情。

此時，班里的同學已經笑得人仰馬翻了，笑點低的同學甚至還捂著肚子雙手握成拳在桌子上不停的敲打。而那兩位男生的表情早已沒有了剛才的憤戾，其中一個眼角還掛著因笑得太沒有節制而流出來的淚滴。

譚藝像是不食人間煙火，覺得兩個男生的矛盾還是沒有被完全瓦解，于是仰天喟嘆：“看來我的薄面并不管用。”她深吸了一口氣，大概是下定了豁出去的決心，“既然不給我薄面，我也不怪你們，也許你們還認識不到我存在的重要性，但看在米老師和我有過一次公然而又親密的身體接觸的份上，就給米老師一個面子，畢竟她是有很多學生的公眾人物，雖然我的臉比她大，但她的面子肯定比我重，在下替米老師誠摯的懇請兩位大俠能夠放下屠刀，立即和好。”話一剛落，譚藝就雙手抱拳向兩位男生致禮。

聽到譚藝又一番石破天驚的話，同學們笑得都要瘋掉了，敲打桌打椅的聲音也更大了，剛才還未平息的笑聲再一次混雜著刺耳的敲打聲將教室里的空間滿滿地充填著。

一直到米老師進來，教室里七嘴八舌的談話聲和其他不悅耳的噪音才算平息下來，同學們都各歸各位，莊小宛也走向了自己的位置。

“難得同學們這么高興啊，碰見什么喜事兒了，說出來讓老師也分享一下你們的喜悅。”米老師放下文件，看著大家的表情問。

同學們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人主動站起來回答米老師的問話。

“看來你們是不愿意告訴我啊。”米老師略感失望地說，“不說也沒關系，我允許你們有小秘密。”

見識到米老師如此善解人意，同學們都稍有羞愧地羞紅了臉。

“好了，既然你們都這么開懷地笑過了，那我們就開始上課吧。”米老師打開講桌上的課本說。

同學們剛打開課本，就聽到有人敲教室的門。

“不好意思，你們稍等一下。”說完，米老師就出去了。

這時，一位略顯老態的中年女人正在走廊的不遠處站等著。

“王主任，有事嗎？”米老師走到她身邊，探詢地問。

“哦，米晴，你看一下這個。”王主任把一份資料交到她手里，“今年的教學模式改變了，院方臨時決定的。”

“從什么時候開始執行？”米老師看著手里的文件若有所思地問。

“你現在就把這個政策貫徹下去，下午五點之前交給我。另外，六點在大會議廳有一個全體老師和領導的會議，一定要準時到。”交代完任務王主任就離開了。

“同學們，有一件事情我要宣布。”回到講臺后，米老師望著大家有些惆悵地說，“我不知道對你們來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同學們在臺下一陣議論，不知道米老師接下來宣布的事情會不會讓他們不愉快。

“好了，”米老師拍了拍手，“是這樣的，院方對今年的教學模式重新作了部署，也就是把每個班里的學生以十個人為單位分成若干組，我們班是四十人，正好分為四組。”

同學們立即發出一片議論聲，有的看起來比較興奮，有的卻是垂頭喪氣。興奮的同學認為分組后老師們的壓力就會減輕，這樣他們就可以分給組內十位同學更多的精力；垂頭喪氣的同學則認為小家庭沒有大家庭熱鬧，人少不如人多時有活力。

鑒于同學們熱火朝天的討論短時間內不會停下來，米老師只好再次拍掌讓大家安靜下來。

“我知道，這件事情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但不管怎么說，這兩天我們能夠在一起也算是有緣分，現在就算分開了，以后只要是遇到什么困難，我還是會盡力幫你們的。”米老師看著同學們字正腔圓地說。

同學們為米老師對大家慷慨的情誼使勁兒地鼓起了掌，望著同學們稚嫩的臉龐，米老師安心地笑了。

很久之后，掌聲終于停了下來。

“非常高興能夠得到同學們的掌聲，也感謝你們對我的認可。”米老師向著同學們作了個揖以示感謝。

隨后，米老師拿起講桌上王主任剛才送來的文件向大家宣布：“下面我來說一下分組情況：我們班一共分為四組，分別由四位老師帶教，我也會帶領一組，另外三組的同學一會兒會有三位老師過來將你們帶走，下面我開始點名，點到名字的同學請站成一排。”

剛分完組，其他三位老師就走了進來，他們和米老師低聲耳語了幾句，便各自走到自己所帶的學生面前相互溝通起來。

因為教學政策的改變，老師們都要準備下午會議的資料，所以分完組同學們又可以自由活動了。

莊小宛從教室出來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了，早上只喝了一杯牛奶，肚子早已饑腸轆轆了。趁高年級的學長學姐還沒有下課，她決定先到食堂去吃點兒東西。

食堂很大，兩排的取餐窗口加起來有五十個左右的樣子，飯樣和菜式品類繁多，莊小宛卻不知道想吃什么，她認為在用餐上耗費太多時間是沒有必要的，于是就隨便來到一個窗口跟前要了幾樣菜和一份米飯，在她看來，只要能夠吃飽而吃什么并不重要。

莊小宛吃飯的速度很快，要的飯菜沒過幾分鐘就吃完了，她便起身向外面走去。剛走到出口處，一個熟悉的面孔映現在她的視線里。一種不知名的情緒不由分說地驅使著她向那個人靠近。

男生的鋁制餐盤里沒有米飯和花樣的菜式，取而代之的是兩個饅頭和少許榨菜之類的東西。莊小宛心里一陣翻涌，如果是自己她不知道該如何吃下這些看起來不惹人喜歡的榨菜，可那個男生卻吃得樂此不疲，仿佛餐盤里盛放的是美味佳肴。

莊小宛無聲地在男生對面坐了下來，然后認真地盯著他看。男生感覺出了向自己投過來的異樣目光，他不禁抬起了頭，目光尷尬地認出了坐在他對面的是早上在操場上曾給他遞過紙巾的女孩。他不敢正視她，眼睛里也有清晰的躲閃，表情不自然地將臉扭向一旁，嘴里含著的菜也停止了嚼動。

“為什么只吃這些兒？”莊小宛目光猜疑地看著他。

男生沒有接莊小宛的話茬。

“我去幫你重新打一份吧。”莊小宛作勢就要起身。

“我，我……”男生結巴地說，“我是覺得味道還不錯，所以就……”

“你撒謊。”莊小宛語氣微怒地說，“如果你說的是真話為什么不敢看著我。”

“我……我沒有。”男生倉惶地把頭扭過來，眼睛仍不敢正視面前的女孩。

“等著！”說完莊小宛就起身離開了。

看著莊小宛向取餐窗口走去的背影，男生的臉上寫滿了不安。

一會兒的功夫，莊小宛就端著盛滿豐盛菜肴的餐盤走了過來，她一只手把男生盛放榨菜的鋁制飯盒移到一邊，一只手把重新打的飯菜放到男生面前。

“吃這份吧。”莊小宛像是在吩咐他，而不是請求他。

男生猶豫地看著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如果你不吃，它們就會被倒掉。”莊小宛解釋說，“你不想做個浪費食物的人吧。”

男生遲疑了片刻后才拿起了餐盤里的筷子，莊小宛的臉上也浮現出了滿意的笑容。

男生吃完飯后，莊小宛提議一起去校園散散步，男生點點頭表示同意。

此時，高年級的同學已經下課了，校園里頓時變得鬧騰不已，有些耐不住饑餓的同學一路飛奔著向食堂跑來。莊小宛剛出食堂門就被一個莽撞的同學撞了一下，一個趔趄差點翻到在地上。那位同學饑餓的程度從他的肢體行動上就能看的出來，聞到飯香后心情雀躍的他完全沒察覺到自己撞到了人，更別說停下來賠禮道歉。

和莊小宛一起的男生一邊把她扶穩，一邊沖著遠方喊，“哎，同學，你走路能不能小心點？”可惜那位同學早已跑遠，根本就沒有聽見身后有人喊他，這位男生又趕緊轉過頭關切地問莊小宛，“你有沒有……”

“我沒事。”莊小宛站穩后接過男生的話說，“他也不是故意的，我們走吧。”

“嗯。”男生點了點頭。

操場上，一群同學正頂著嚴酷的烈日打籃球，一個個興致盎然地奔跑著，彈跳著，汗水濕透了他們的衣服和臉頰，額前的頭發被水分浸透后一綹一綹地貼在額頭上遮住了眼睛，他們奮力地將頭發連同汗水一起甩向一旁，青春而又朝氣的臉部輪廓瞬間在太陽下暴露無遺，分明的棱角為他們的笑容更添了無限魅力。

莊小宛和那個男生躲在操場一角的樹蔭下，遠遠地看著他們發揮著出色的表現。

過了一會兒，男生轉過身面對著莊小宛。

“我叫白小凡。”男生向莊小宛伸出了手。

“我叫莊小宛。”莊小宛禮貌地握住了男生的手。

“很高興認識你。”男生有些羞澀的說，“謝謝你的午餐。”

“不客氣。”莊小宛大方地回應著。

彼此介紹完后兩人的臉上露出了目光交匯的甜美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