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的生命有著迷宮般的路徑，朝著你所希望的方向，又不會直指最終的目的地，一生的奔走只是接近，卻永遠沒有真正到達。

就像此刻火車上的張秋月一樣，隨著“嗚、嗚”的鳴笛，向遠在千里之外的學校飛奔。高陽師范大學并不是她的第一志愿，甚至哪一個志愿也不是，她只是迷失在一個“服從”的小小空格中。她的高考總分沒有達到第一志愿北京師范大學的最低控制線，余下的幾個志愿都沒有錄取。她和她的家庭都沒有能力去接觸甚至改變一下招生的結果，張秋月的命運和心情就只好無可奈何地隨著“服從”而隨波逐流了，好在有這個不好不壞沒有出現在她的視野之內的高陽師范大學接納了她，給了她一種遙遠的向往和期待。高陽師范大學在遙遠的LN省內，是東北三省中最靠關內的一個省份。地理課上老師講東北的冷幾乎讓人不寒而栗，零下三十攝氏度的氣溫，潑出去的水，撒出去的尿都會瞬間變成冰，農村家家都燒炕，城市戶戶有暖氣，江河湖海全結冰，汽車馬車可通行。是這樣嗎？張秋月在出發前的好多天都在想這些事情，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要如何去應對。的確，以她十八歲的南方人的閱歷是不可能想像得出東北生活的。從接到通知書的那天起，她就開始展開想像的翅膀，在頭腦中一次次構想高陽師范大學的生活和學習情形，直到此刻經過了一天一夜的飛馳，越過了萬里長江和九曲黃河，東北已經離她越來越近了。當然火車過長江的時候她是親眼看了一眼的，即使那么快的速度，她也看到了武漢長江大橋的一部分和長江的一小段，這讓她興奮不已，她當時站了起來，臉貼著玻璃，想盡可能地多看一點，可是列車“嗚嗚”著一下子就掠過去了，沒有給她時間去欣賞。火車過黃河的時候，她卻只是模模糊糊聽旁邊的旅客在說起黃河。因為正是夜晚的時候，她已經困得兩個眼皮在打架了，連抬頭看一眼車窗外的黑暗都沒有，一直昏沉沉地向前，多遠啊！這么折磨人的旅程。二十四個小時，足足的一天一夜，早晨六點多鐘張秋月終于第一次完成了她十八年來第一次的千里之行，到達了她的目的地LN省高陽市。盡管十分疲憊，但一種新鮮的氣息卻給了張秋月新的力量，她在身旁旅客的幫助下，取下了行李架上大大的一個布袋子，里面裝滿了她所需要的一切物品，十分沉重，還有一個輕巧一些的小包。大包背在身上，小包挎在胸前。張秋月還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胸口，感覺母親臨行給她縫在衣服上的錢還在，就放心地下車了。

九月初的東北涼意初現，比起湖南的炎熱，張秋月感覺十分爽快。袋子太沉重了，張秋月一步一步往前艱難地挪，眼光四顧，通知書說有接站的。張秋月一眼就看到了前面不遠處有一面紅旗，旗上寫著：高陽師范大學。旗桿下面擺著二張長條桌子，旁邊立著塊大牌子：高陽師范大學接站點。張秋月的心一下子就踏實了，種種擔心煙消云散。一個穿著樸實的帥氣男生走了過來，“是高陽師范大學的新生嗎？”男生的聲音渾厚有力，散發著一種磁性的吸引力。張秋月忙答道：“是。”“來，我幫你拿吧，我是高師的學生，來接你們的。”男生說著伸手接過了張秋月背上的大包，“哇，好沉的，一路上你怎么背過來的。”男生用手拎著包，指著前面說：“學校的大客在前面。”張秋月沒弄明白大客是指什么，順著男生手指的方向看去，寫著高陽師范大學的校車停在那里，馬上明白了男生說的大客，就是大客車，湖南人只說汽車或者客車，沒有大客這個詞語，所以張秋月感覺東北人的語言有點陌生。男生帶著張秋月來到車上，人已經坐滿了。男生幫張秋月把行李放好，“你是哪個系的新生？”張秋月回答說：“中文系的，你是哪個系的？”“我是物理系的，我叫馬小武，我們以后會在同一棟教學樓上課。”叫馬小武的男生又問：“你叫什么名字？從哪兒來的？”“我叫張秋月，從湖南來的。”“哦，有事找我，我先去幫幫其他人。”馬小武說完又去幫助另外一些新生了。車要開的時候，張秋月看到那個叫馬小武的男生又上來了，馬小武在過道上來回走了一趟，好像在清點車上的人數。張秋月心里想，這個男生看上去像個學生干部，他叫什么來著，馬小武，馬小武。張秋月試著記住了他的名字，馬小武，這是她來到高陽師范大學認識的第一個人，一個幫她拎過包的男生，一個樣子長得蠻帥的男生。張秋月又看了一眼馬小武，馬小武也正朝她看過來，兩個人的目光一觸之后就分開了。張秋月把頭扭向窗外，看兩邊的城市風景。

二十分鐘后汽車穿過市區到了高陽師范大學，張秋月遠遠就看到了學校的大門，高陽師范大學六個大字蒼勁有力，橫標在正門上方，是郭沫若先生手跡。大客停在一棟大樓前，一些學生手拿中文系、物理系、外語系的標牌來接引新生。馬小武站起來，對大家說：“各位新同學注意了，全院各個系都在廣場接待新生，你們先到系里報到，然后按照系里的安排辦理報到手續。”說完，他幫張秋月把大包取下來，“張秋月，我帶你到中文系去報到吧，你的包太沉了，你自己拿不動，到了中文系，會有學生干部接待你們的。”張秋月對這個一直幫著自己的男生充滿了感激，一臉歉意地說：“是很重的，幸虧有你幫忙，要不然我要累死了，謝謝啊！”“沒事的，一會兒我還要回自己系里去，我讓他們幫你。”馬小武說的他們當然是指中文系的學生。來到中文系的接待桌前馬小武對接待的同學說：“給你們帶新生來啦，湖南來的。”就有學生問，“把錄取通知書拿來，登記一下你的名字。”張秋月在一張登記表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逐項寫完后，有一個同學就說：“張秋月，你分到064班了，你跟著他們去辦手續吧。”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走過來帶張秋月走了。馬小武也對張秋月點了一下頭，“我到那邊去了，忙完了我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