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正的去世給了秋老太太重重的打擊，一連七八天，她都是郁郁寡歡，飲食無味，整日里躺在床上，昏昏度日。

靜默每天都是去照顧婆婆。

晚上，秋興下了班，進了屋。

靜默走上前去，說到：“回來了。”

秋興脫下了外衣遞給了靜默，疲倦地倒在沙發上，問道：“哎！你咋也回來了？媽那邊啥樣了？”

靜默將秋興的外衣掛在了衣架上，轉身走過去，“你放心吧！媽沒事了，這不，今兒一早就攆著我回來。你累了吧？來，我給你按摩按摩。”靜默說罷便雙手搭在秋興的肩上給秋興揉著。

秋興感慨道：“不服老不行呀！好幾天的工作都趕到一起了，今兒又下鄉勘察了一下明年新上公路的施工路線，坐的車時間長了些，渾身都疼呀！”

靜默一邊給秋興按著肩一邊說道：“都五十多歲的人了，還硬撐能，啥事還得親自去，叫手下人去做就行了。”

“哼！我到想圖清閑，學著老局長退居二線，可是多次遞交申請，上級領導一直也沒批。”

靜默笑了笑：“誰讓你在交通局里一直都是政績突出呢！我要是上級領導，也不放你，一直讓你干到退休為止。”

秋興取笑道：“沒想到，我老婆還是個領導天才呀？”

“去！別斗嘴了，餓了吧？趕緊去洗洗手吃飯吧。”

“好，吃玩飯，我也好過去看看媽去。”秋興說著站了起來，向衛生間走去，洗著手又問道；“繼亮呢？他晚上不回來吃了？這小子剛跟著我從老家回來，咋就不見人影了。”

靜默一邊往餐桌上收拾著飯菜，一邊答道：“還不是跟你一樣？又是個工作狂。剛才往家打電話了，說裝璜公司經理邀請他吃飯，就不回來吃了。聽說他這個月不但拿出了兩套新的裝修方案，還談成了幾大客戶，經理高興的還要給他加薪呢！”

秋興這時坐在了餐桌前，“看來咱兒子長出息了，靜默，這可都你的功勞呀！”

靜默盛好了飯遞到秋興的手里說道：“沒想到，這老了老了到學會哄人了。”

秋興邊吃邊說道：“是嗎？我剛才說的是哄人的話嗎？我可說的都是心里話。”

靜默笑而不答。

“對了，靜默，你給媽做通工作沒有？爸已經不在了，她一個人在那邊住挺孤單的，叫她搬過來住吧。”

“唉！”靜默嘆息道：“媽的脾氣擰著呢，嫌咱這邊屋子太窄，咋說也不過來。我說要不都去那邊住，可是媽又不讓，說自己住著自在慣了，人多反而不習慣，反正都是她的理兒，這不晚上我在那邊多呆一會兒，她都不讓，老催著我回來，我又不敢不依著她，真沒辦法。”

“既然這樣就先依著媽吧！待會兒我過去看媽就不提此事了。不過，靜默，可要多辛苦你了，眼下也到年末了，我這工作忙，也顧不上太多，自從把爸媽接到身邊來，就讓你兩處操勞，也真難為你了，以后更得多靠你照顧媽了。”

靜默說道：“瞧你，老夫老妻的，還說這些干嘛？本來也是我應該做的。”

秋興稱贊道：“常言道，‘家有賢妻男人在外不做橫事’，我是家有賢妻，在家里不做家務事嘍！”

靜默應和道；“貧嘴。”

自從秋正去世后，秋老太太雖然拒絕了靜默提出的搬到一起住的意見，但一個人住必然是感到孤單了些，屋子里也越來越清冷了。

秋老太太日漸蒼老，頭發由花白變成了全白，她每日里獨自在屋里閑坐，所盼望的就是靜默每天及時過來看望她，給她帶來吃的用的。除此之外，只能靠在窗前觀望外面繁華的城市面貌，來充實自己了空白。有時也呆呆的看著電話愣神兒，她一輩子呼風喚雨，兒子們個個在她面前都是惟命是從，可如今她卻不知道應該怎樣做了，孤獨，傷感，失望，懊悔……，多種復雜的心情交織在一起，她已經沒有勇氣和精力再對兒子發號施令了。望著電話回想著以前一幕幕痛徹心扉的事情，仿佛似夢。

秋老太太再一次拿出她珍藏多年的照片，她已經記不得看過有多少回了，兒子們的全家福成了她對的思念的寄托，兒子們小時候的黑白照片已經放得有些發黃，老秋正與她的半身合影照把她重新帶到了年輕的歲月，老秋正用毛驢把她娶回家的情景還記憶猶新，秋正牽著驢一路走著，吆喝著興奮得像個孩子，她坐在毛驢的背上，穿著父親用半斗米換來的新衣服，紅襖紅褲子扎著紅圍巾，羞答答的卻看也不敢看秋正一眼。進了秋家的門，雖然日子苦，但秋正卻當寶貝似的供著她，時不時的就扛著她在屋里轉圈圈，逗著她笑。后來依次有了四個兒子，她最大心愿就是再有個女兒，可是沒能如愿。秋正去了供銷社上班后，每隔半個月回來一次，她一個人在家里拉扯四個兒子，無論有多苦多累，只要看到秋正笑呵呵地回來，全都盡散盡失。秋正每次回來都不空著手，水果，糕點，糖塊一樣樣分給兒子們吃，抱抱這個親親那個，夫唱婦隨，其樂融融，那種開心的日子永遠的一去不復返了。

秋老太太用手按了按昏花的眼睛，“老東西，你倒先走了，我知道你不放心我，你的魂還在這里，靜默多次叫我和他們一起住，我都不肯，我就是為了在寂靜的時候多陪你說說話。這一輩子，你寵著我，愛著我，我都不放在心上，我在兒子媳婦兒面前爭尊榮，爭地位，端婆婆的架子，無休止地向他們索取愛，直到現在我才明白你對我的這份愛才是最重要的，才應該是我最珍惜的東西。如今你不在了，還有什么東西值得我需求呢？我不爭了，看著兒子媳婦個個傷痕累累，我的心也不好受呀！我和你一樣愛他們，正是因為愛我才不愿意舍棄屬于我的東西，我害怕兒子們離開我，千方百計地要求媳婦們孝敬我，我喜歡看兒子媳婦給我下跪磕頭的樣子，我喜歡享受兒子媳婦給我送錢送物的過程，因為只有那個時候，我才能體會到兒子媳婦敬我愛我的心，才能體會到作為一個母親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但我更希望兒子媳婦有一個美好的家呀！沒想到我做事走了極端，反而把他們傷害了，也許文化人所說的‘物極必返，樂極生悲’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老東西，你懂我的心思嗎？”

秋老太太顫抖著手在照片上撫摸著秋正的臉……

春暖花開，終于到了陽春三月最暖的季節，街面上的行人也也漸漸多了起來。

秋老太太努力平穩著身軀，拄著主棍，緩著腳步走到了外面，感受著新鮮的空氣，觀賞著熱鬧的景致。

在小區的胡同里，在街邊巷角，來來往往的行人談笑風生，一組組和諧的家庭從她面前走過，秋老太太不由得心生羨慕。看到有閑坐的人，秋老太太走上前去欲與說話，但大都是不熟悉她的人，要么裝作看不見，要么用奇異的眼光看著她，然后驚恐的走開了。

“老嘍！老嘍！不受人待見嘍！”秋老太太嘴里自言自語著，然后抬起頭傷感地環視著這個曾令她向往愛慕的城市，如今竟變得如此陌生。

秋老太太重新回到了屋，用抹布慢慢地擦著屋內的家具，這摸摸那看看，嘴里念叨著：“嗯！還是你們和我親近，與我相依為命。”

秋老太太又拿出了存放的照片，一張一張的仔細看著，“嗯！還是我大兒子興兒最帥，一看就是個當官的料；旺兒也不錯，就是書生氣太濃了，這孩子咋就得了高血壓了呢？還是發兒身體好，這身子骨長得最像你爸年輕的樣子，可惜——；達兒——你可真叫媽掛心呀！你的病啥時候好了呀？其實打小媽是最疼你了，好吃的東西給你的最多，干的活兒也比哥哥們干得少，真是天不隨人愿呀！”

秋老太太嘆息著，傷感著，內疚和自責占據了她整個的心靈……

這天，秋老太太吃過午飯后，躺在床上睡了一覺，醒來已是下午三四點鐘，閑暇無事繼續爬在窗前觀望外面的的風景，突然，樓下傳來一聲聲，“算命了！算命了！”的聲音吸引了秋老太太。

秋老太太緩著腳下了樓，順著聲音找去，見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正坐在小區一角吆喝，只見他手里還拿著一本厚厚的黃了頁子的老書，地上擺著陰陽八卦圖。

算命先生見秋老太太走了過來，主動問道：“老太太，算命吧？算不對不要錢。”

秋老太太往前湊了湊，問道：“多少錢一卦？”

那算命先生說道：“十元一卦。”

秋老太太摸了摸自己的衣兜，“不巧，我兜里就剩七元零錢了，還是不算了。”說完轉身欲走。算命先生又急忙招呼道：“老太太，別走呀！得了，看您這么大歲數，我免費給您算一卦吧，算是我積德行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