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北方的冬天，即便已不是第一次過，依然不大習(xí)慣。自那次花園見過李賢后，這數(shù)日來，再不曾有機會見上一見。平日里倒也清閑，只是每晚講故事哄公主睡覺成了我的每日必修課。好在平時我也喜歡看故事書，喜歡聽人講些奇聞怪談。肚子里故事還真存了不少。古今中外的名著，神話，童話，鬼話，通通都有涉略。

百無聊奈的趴窗上看白雪紛飛，這是我穿越大唐以來，過的第二個冬了。人吶，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總以為無法適應(yīng)的地方，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融入。那些以為永遠(yuǎn)也無法忘記的人，就在念著念念不忘的時候，開始漸漸淡忘。是否這個時代距離現(xiàn)代實在太過遙遠(yuǎn)。仿若隔了前世今生，以至于那個在我心底劃下狠狠溝壑的人，也早已淡成幻影，遺落在記憶深處，連著那痛，那怨，一同化作惆悵。所謂的愛恨，在時間面前，如此的蒼白無力。白雪茫茫，似乎又見到那日的雪人，及那份言笑晏晏里的孤獨。琉音，那個風(fēng)華絕代，達觀知命，仿若不知傷為何物的男子，琉璃色的眸子里，總是盈滿疏離。

那日的陽光，又幾分慵懶。我一時興起，稱那院里的那座孤樓太寂寞，指揮者琉音推了三個大雪球于玉蘭樹下，我和蘭兒則拿著紅色的蘿卜，黑色的棋子裝飾雪人。我捋高袖子故意將象征著琉音的那個雪人裝了個斜眼歪嘴，而琉音也撿來枯草給我那個雪人貼了幾根胡須。我們用樹枝代替雪人的手，說好大家手拉手一直都是好朋友。那天的陽光很溫暖，很溫暖。陽光灑在雪人身上，雪人似乎有七色光彩。只是，當(dāng)琉音的目光落到我右手臂上時，眸子，卻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原本為琉璃色的眼眸，罕見的幽黑起來。“黑色的砂痣，是為尋前生未了的情緣而來……。”

不由的，用手捂緊右手臂。在我手臂內(nèi)側(cè)，應(yīng)該是守宮砂的位置，卻有一顆黑色的砂痣。曾也聽人說過若女子右臂內(nèi)側(cè)天生有痣，紅色為情緣延續(xù)，黑色，為情緣再續(xù)。

“夭娘，公主在找你呢，快些去吧。公主在寢宮。”回頭望，原是公主的梳洗丫鬟，翠花。我應(yīng)了聲，邊打哈欠邊關(guān)上了窗。窗外天不過蒙蒙亮，迷迷糊糊，蝸牛漫步一般，朝公主寢宮挪去。

第一次聽到公主喚翠花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清晨呢。當(dāng)時我正從門外跨進來，一僵，腳的高度抬得不夠，絆著門欄，一個華麗麗的“大”字型撲到。翠花！不由想到那時網(wǎng)絡(luò)上正風(fēng)靡的翠花形象，猩紅的胭脂，滿臉絡(luò)腮胡的大叔版翠花。半響都爬不起來，公主還以為我跌壞了，忙喚人七手八腳的抬我起來。那會我還止不住的嘴角抽蓄。后來每聽到一次都會忍不住抽嘴角，直至最近才淡定許多。七色人家翠花，也是挺水靈一丫頭。就，就我太邪惡！都是網(wǎng)絡(luò)惹的禍呀！

一陣?yán)滹L(fēng)吹來。凍得我直哆嗦。裹緊風(fēng)衣，快步朝公主寢宮趕去，這該死的規(guī)矩。我在心底暗暗詛咒。可真懷戀我那床溫暖的被子呀！要知道，冬天的陽光，是躲在被子里的。

“夭娘，你隨本公主去給母后請安。”太平公主率先走出房門“是”我緊跟其后。

長廊似乎總也走不到盡頭，左繞右拐的，天并未大亮，我也辨不清究竟繞了幾座院。有薄薄的霧，青石板的小路由幾分老屋的味道。只是兩側(cè)高聳入云的宮墻及穿梭巡邏的衛(wèi)士無一不在提醒我，這是一千多年前的大唐，而那幾欲令人窒息的高墻，一眼，望不到盡頭。第一次深刻的感覺到，自由，離我如此遙遠(yuǎn)。

扶公主自步輦走下，隨翠花，明月一起侯在門外。只聽得里邊一片和樂融融，我安靜的一一掃過宮女太監(jiān)們的側(cè)臉，一切都有種不真實感。似乎，下一秒，他們便會凝成畫冊里的人物，然后老媽會擰著我的耳朵數(shù)落“懶蟲，又不記得吃飯時間看小說看到睡著。……”

紅彤彤的太陽緩緩升起，以肉眼可辯的速度，眨眼間，便已躍出云層。萬丈光芒下更是稱得這宮廷大殿，巍峨大氣。我迎著太陽努力微笑。

“夭娘，好久不見！”我側(cè)過頭，卻是李賢。仍是一襲紫衫，神情高深莫測。他側(cè)對著太陽而立，太陽直射的那半圣潔如天神，而另一半，則森然宛如修羅。他扯動嘴角，對我微笑。明明神色清朗，我卻總有股見到狐貍的錯覺。“你從何處而來。”提問脫口而出“貧僧自東土大唐而來。”對答如流。一群烏鴉自頭頂飛過。好，你狠。我咬咬牙，直奔主題“天王蓋地虎。”“地上螞蟻爬！”哇咔咔，這算什么答案？我抓狂，哪里的程序出錯了，正確答案不應(yīng)該是“寶塔鎮(zhèn)河妖”么？差點崩潰，等等，這答案……靈光乍現(xiàn)，似乎，在YY公會里，猶記太子曾跟香煙，白白，他們笑鬧時，曾約定過這么一句暗語，答案便是“地上螞蟻爬！”我瞪大雙眼，他依然笑容淡雅。“你，你，墨，太子……”我激動不能成言，卻冷不丁被捂住嘴。“噓，寶貝，這兒可不能亂說，想說什么，咱回去慢慢說，盡興說。”手微微顫抖，手心干燥。我聞到溫暖的味道！

“哼哼。”被冷哼聲打斷喜悅，我連忙低頭，退開一大步。卻原是太平公主站立門前。擋住了屋內(nèi)探尋的視線，神情曖昧的看著我們。李賢卻是大踏步向前，寵溺的捏了下太平公主的鼻子。“去賢哥哥府上坐坐可好？”太平公主卻是瞅了我一眼，一本正經(jīng)的說：“好啊，賢哥哥府上有好茶，本公主卻有能泡好茶的夭娘，正好。”直接朝階下一輛馬車步去。我跟在隨行的隊伍里，李賢卻揭開門簾，“夭娘上車來伺候著吧。”暈暈乎乎上了車，一直處于震驚中，尚未回過神來，待到下車，卻是到了太子李弘府上。太子一直抱病，這會還趟床上歇息著，不便見客。也不多留，便告辭離去。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錯覺，總覺得方才奉茶的女子，似乎是纖纖！

到李賢府上，已近晌午。公主卻依然嚷著要喝別具風(fēng)味的茶。就前段時日公主胃口不佳，我便用蘋果，雪梨，紅棗，枸杞……調(diào)上蜂蜜，煮了壺八寶果茶。然后公主便會隔個三五天的嘴饞。“這新茶還沒到，武夷山的大紅袍還有些。不如就喝大紅袍如何？”李賢柔聲輕問。“夭娘，這大紅袍你可有什么新奇的喝法？”“自然是有的。這喝茶，重在意境。今兒個便給公主沖功夫茶可好？”我低眉。“既是夭娘推薦的，那便試試這功夫茶吧。”我也不再多言。

大家都圍坐在庭院的石桌前，擱起鐵鍋，生火。我舀了滿滿幾大勺雪放鍋中，煮沸了。用木制的勺子舀了，放茶壺里，將杯壺都用心茶水澆過后，這才舀第二壺水澆入壺中，只覺得淡淡茶香氤氳，淡紅色的茶水映得青瓷茶杯越發(fā)青翠，而杯緣點綴的那枝紅梅在茶水間浮沉，暗影拂香。

“有茶無酒，不夠盡興。”太平公主嘟嚷。“冬天飲冷酒傷身，不如夭娘燙壺清酒，配上羊肉刷，可好？”我抬眸淺笑。“妙，妙，如此甚妙。快，備酒來。”公主拍手笑道。李賢并不多言，只是輕品茗，靜靜的看我。第一次，覺得在這個時空，如此心安。我偶爾也會抬眸，對李賢嫣然一笑。

將酒壺用繩綁好，垂直浮于水中。新鮮的羊肉薄薄切片，大小均勻，紋理緊實，大概是羊腿肉。用筷子夾了，放沸水中滾熟。然后沾上調(diào)制好了的辣醬。我在一旁布菜，公主吃到直眨眼睛，大呼過癮。李賢亦微微瞇眼，眸中盡是懷念神色。溫?zé)岬木疲鹄滨r嫩的羊肉。身子一下便溫暖起來。鼻翼滲出薄薄的汗怕醉酒，還特意調(diào)制了酸梅湯，順便去除嘴里羊肉的腥味。公主酒量淺，不多時便醉了。這古時候的酒，大多是果酒，度數(shù)并不高。只是心情暢快，難免多飲了幾杯。我拉著李賢，又哭又笑。第一次覺得，北方的冬天，也可以如此溫暖。我開心的在雪地旋轉(zhuǎn)，舞蹈。有雪花紛飛。卻不小心摔倒于地，瘋鬧間，發(fā)髻松散開來，鋪一地繁華。醉眼朦朧間，見李賢滿臉關(guān)切，摟我入懷，輕柔卻堅定的在我耳邊說“寶貝，別怕。我一定會，護你周全。”